“你还装蒜!”莫回气极一挥手,扫过张青的满盘棋子。
“你干什么?我的棋子!你就算生气也讲点道理好不好?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张青惊呼,连忙弯身捡起地上的散落的棋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知道现在镇里的人把你说得有多难听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里?”莫回追问,胸口起起伏伏。
乍听她们说的时候,她的胸口像千万把刀在肆无忌惮地翻搅着,痛彻心扉。为什么要是张青?为什么要是她?
为什么一想他们可能做的事情,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她不能像他忘记她一样完全忘记他?为什么她听说他可能跟张青生些亲密事情的时候,她会这么难受?
为什么!
闻言,张青找寻棋子的动作慢下来,眼神黯了黯,“我没有!”
张青否认,整个人趴在冰凉的地上,低头寻找被掀飞的棋子。
“那你为什么跑到他的房间里?难道镇上的人都是信口开河,胡说而已吗?”语气破碎不堪,却无人现。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必要什么事都向所有人,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张青气急,伸手进漆黑柜底,手碰触到光滑凉凉的东西,她急忙抓住,抽出手才现只是一颗散落的玻璃球。
玻璃球破了一角,尖锐的玻璃渣子将她的手划伤,鲜血直流着,她却不管不顾,继续探手进柜底,仍是没有棋子的影儿。
她心底焦急起来,在地上趴得更低,脸颊也贴到脏污的地上。
还剩最后一颗!她的棋还缺最后一颗!
她脑子里只剩这句话,完全没注意听莫回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莫回浑身颤抖着,看到张青竟然完全不理,反身将已经拾回的棋子再次洒到地上。
张青见状,气极了。
“你简直就不可理喻,我跟总裁大人在一起怎么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难道你想说我配不上他?这世界上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两情相悦,在一起不行吗?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什么要让别人的世俗眼光来禁锢我的行为?还是你根本就是在嫉妒我!嫉妒总裁大人选择的是我!还是你没有勇气跟肖若辰离开镇上,就把所有的人都想成那样!”张青被莫回的举动气得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其实她对章凌硕根本就是一种感情寄托的情绪,她相信章凌硕也知道。可她无法跟莫回解释这种感觉。
“你……”莫回怔忡着,像晴天霹雳,一个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认知,让她眼前黑了一黑。
原来这一切不是流言,而是真实生。
她不看跪地急切找东西的张青,幽幽转身走出店外。
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两情相悦?!
呵,好一个两情相悦!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
她为什么这么心痛,为什么?
他不爱她,一直不爱她,他以前有别的女人,她知道,只是她习惯了掩耳盗铃;现在,他不认识她,也不爱她,他喜欢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张青,那么值得人爱的女孩儿,爽朗、活泼、热情、会照顾人,有什么不好?
很好,一切都很好。
莫回昏昏沉沉地走着,沿着小路渐渐走出小镇。
天,渐渐暗了。
竹溪镇外的回音崖下,荒草丛生,荆棘遍布,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时弱时强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回啸,有细细的雨丝,一点点飘到莫回的脸颊、身上,冷成一遍。
眼前是一片荒芫的景象,到处枝藤遍地,枯草漫野。借着黯淡的天色,莫回缓步走上石阶砌成的小道,穿过杂乱荒草,拨开荆棘,一步步向前走。
莫回定睛看着周围的景致。
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一不留神,手背便被荆棘刮出道道伤痕,光裸的脚踝也不能幸免,勾出一道道醒目的血痕。她开始疾步地走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燃起一抹期待,她望着前方,直至目光触及半山腰的凉亭,她整个人便像了疯一般跑过去。
她只来过这里一次。
那是在一年前,她百无聊赖就一个人沿着小道上走着,在半山腰有个古朴的凉亭,在亭内可以看到小镇的全貌,美丽而宁静,却也有条小溪,让她只看一眼就会落荒而逃。
现在,她依然是害怕的,却有些期待,期待能再看到那条像疤痕一样蜷缩在小镇的边缘,提醒她那份被所有人摒弃在外的绝望一直在她的生命里持续着,从未离开过。
莫回迫切地跑进亭内,目光急切地望着那一抹清清浅浅的溪流,如她回忆里一样。
她心里终于有了短暂的平静,自从看到他之后,她的心跳,她的世界就一直是失序的状态。现在这抹溪水至少能提醒她,曾经她被他伤得有多重,她费尽了多少气力才可以勉强忘记他。不要他只是一出现就把她辛苦建立的世界搅成一团乱麻。
她来来回回地、反反复复地在凉亭里走着,像困兽在作最后无用的挣扎……
有时她绕了一圈,觉自己又绕回了原点。就像是走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一弯又一弯,一道又一道,一折套着一折……折来折去,兜来转去,很容易就会迷失。 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却也越走越没有尽头。就像在无限悠远的岁月时空中穿梭,岁月里的记忆,总能穿越无限,不管走到哪里,始终都能记得起来……
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回到原点。
天,真的完全黑了,眼前的景物都被黑暗所覆盖,伸手不见五指。而她,依旧没有找到方向,她的心依旧烦乱。
冷风吹在身上,透过湿冷的衣服,冻入心肺,莫回瞪着已经黑成一遍的视野。
突然一抹亮光自身后划破黑暗,为她的世界带来光亮。
她急切转身,看着光芒射出的方向。看到一张温和、俊朗的面孔——是他。
莫回痴痴地看着亭外的男人,她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章凌硕?”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无比。
这是梦吗?梦回那段追逐他脚步的时光,她总是期待他的目光能在身上停留片刻。现在他确实是在看她,却是全然陌生的目光。
“看来你不是真的讨厌我,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轻笑着,眉目舒展成很好看的状态。
他刚才见她一个人失神地走出镇外,担心她出事就跟了上来。结果她一路跌跌撞撞上了山,手上、腿上被划出无数伤痕也犹如不知,依然脚步不停地走着。他叫了数次,也没见她反应,只能跟在身后陪着她。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牵动着他的心神?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会不安。看着她望向山下的风景像在找心里最后一份支柱,急切不已。
当他看到她的视线停留在山下远处的小溪上的时候,她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可是还是被她硬生生地阻下了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忍得细白的颈项直冒青筋,也不露出半点泣音。
这个瘦削的女人,她像极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莫回没有回答,只是苦涩地扯了扯唇瓣。苦,再次蔓延全身,让她苦不堪言。
“这里的风景真美。”章凌硕舒缓地语调继续传来,目光却片刻不离莫回怔忡的模样,“不过我第一次遇到,看风景可以看哭的女人。”
闻言,莫回身形一滞,朝他迈了几步,停在他半米之外的距离。
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风正轻柔。
那时,她年纪小小,拥有无数的热情与无畏的勇气。
那时,她常常去村尾的小木屋跟章爷爷学雕木雕,那一次章爷爷不在家,她就自己一个人拿起木块和雕刀,慢慢地刻。
一个划刀不稳,雕刀直直划伤了她握着木雕的小拇指。
血汩汩地往外流着,她傻傻地瞪着伤口,不知作何反应。
这样回家,她是不敢的,怕被父母打骂。
所以,她就继续待在章爷爷的小木屋外,手按着伤处,越按血流得越凶,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胡乱地扯下院子里的野草叶放在伤口上,满心惊慌。
“爷爷,这里的风景真美!”慌乱间,一个轻雅悦耳的少年声音进驻耳朵,竟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恐惧。
“喜欢这里就多陪陪爷爷。”是章爷爷慈祥的声音。
“好。”那个轻雅的声音答着。
“你啊,只要在假期来这里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平时你就认真上学就好,你父亲还指望你给他撑起公司呢。”章爷爷高兴地笑着。
平时的章爷爷也很高兴,但莫回总觉得这次他的笑声不一样。不过她年纪小,脑子反应又不快,所以她听不出来其中的差别,只觉得奇怪而已。
“爷爷你不希望我这么做吗?”少年的声音问着。
“你只要做你高兴的事情就好,以后接不接手公司我都没意见。就算垮了也没事,钱财不过是身外物,要那么多也没用。”
说话间,两人走过小木屋外低矮的篱笆墙,推开木门。两人看到莫回的模样都愣了一下。
莫回也愣了,她是看章凌硕看愣的。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眉眼如画,长长的睫毛微翘,挺直的鼻,唇色粉红,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更显洁白,在他的周边镀上一层虚幻的光圈,像极了村里老人所说的精怪。
因为故事里的精怪都长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现在就移不开眼了,所以他就是精怪。
他出现的那一刻,仿佛那天所有的阳光、所有的明媚都聚积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耀眼得可怕。
同时,他的耀眼也反衬出她的狼狈,莫回害羞地低下头,想悄悄将手藏到背后,将皱成一团脏兮兮的衣服稍微拉了一下,脚不自在地在泥地上蹭了蹭。
“小莫回来了啊!怎么不进屋呢,知道你可能要来,章爷爷门都没锁,怕你进不来。”章爷爷笑着说,将行李放到小木屋前的桌子上,“小莫回你看,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孙子,他叫章凌硕。现在是暑假,他一整个假期都在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找他玩。他啊,是面冷心热,别看他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但是心里是明白事儿的。”
“爷爷!”章凌硕不满地叫着,精致如画的面容是活脱脱的张扬与不满。
他爷爷竟然在外人面前揭他的短处!
还是这个丑得不入眼的小女生!
“你看,一说他就急了。”章爷爷笑呵呵,花白的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好。那爷爷我先走了。”莫回几乎把头低进衣领,因为她可以感受到他嫌弃的视线,越过章凌硕,她准备夺门而出。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被雕刀给划了?”章爷爷在莫回转身的时候看见地上木块的几滴鲜红血渍,还有跌落的野草叶上也有。
“……”莫回乖乖停下脚步,乖乖转身面对章爷爷。
村里的人都以为她不乖,爱惹事,其实只要对她好的人,他们说的话,她都听的,就像章爷爷。
他让她停,她就会乖乖的停,没半点反抗。
“来,给爷爷看看伤得重不重?”章爷爷坐在小院里的小椅子上,莫回乖乖走回去,在章爷爷身边较矮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下,乖乖递受伤的手过去。
一串轻笑声从身后的少年口中流泄而出,章凌硕现自己被忽略,也不甚在意,小小年纪便双手抱胸,微微斜靠在身后篱笆墙上,眉目间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
胖胖的莫回,瘦削的章爷爷,两人形成的画面有些诙谐。
他的笑声,让莫回回过头看了看他,见他脸色一整敛了笑意,她才缓缓转过头面对章爷爷。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声不吭,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没关系,傻孩子是最得老天爷心疼的,所以让爷爷来好好照顾你呢。你看,爷爷多幸福多幸运,到了这把年纪还有这么难得的机会照顾小莫回,是不?”章爷爷用清水帮莫回清洗伤口,清水滑过伤口既能带来清凉,也能带来一阵刺痛。
但莫回仍一声不吭,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章爷爷的脸,又缓缓移到伤口上。那个伤口划得很长,几乎划过了整个小拇指。难怪血一直流个不停。
“你看,洗干净了的手指多漂亮。小莫回真是个好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一滴眼泪不流。可是痛了就要叫出来,让你爱的人、疼你的人知道,那样才会有人心疼。好不好?别闷不吭声,那样会没人疼没人爱的。”章爷爷爱怜地拍了拍莫回的头。
“好。”莫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章爷爷说什么她都信,都信的。
“真乖。跟爷爷进屋,我们需要上点药。”章爷爷说着,起身进屋。
莫回肥胖的小身体也站起来,跟着进屋。
章凌硕扯了扯好看的唇角,次现自己竟然被爷爷给完全地忽略了,还是因为一个小丑八怪。看那小丑八怪的样子怎么也有七八岁了,脏兮兮的,那张小胖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不明白爷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他翻了翻白眼,往屋内看了看,眼底闪过鄙夷。
那小丑八怪其实还是个小笨蛋吧,他爷爷给她的糖,她竟然连糖纸都不剥,直接一把放进口中。
他的内心更加嫌弃,连精致的眉目都冷了下来。
夜风凉凉地吹着,硬生生地让莫回打了个冷颤。
彩色的画面赤裸裸的退去,又剩惨淡的黑白。原来,一切都只是回忆。回忆里才有那份罕见的温暖,稀有的心疼。
莫回动了动了左手的小拇指,那伤痕早就消逝殆尽了,小时候那么重的伤疤,也能在肉体上消逝,现在的伤是不是也可以在未来的时光里消逝,从此形同陌路,天涯永隔?
“伤心了就哭出来,哭出来才会有人心疼。你们女人有哭的权利!”仍是那抹清雅的男性嗓音,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多了一份有礼和疏离。章凌硕微皱着眉,脸上没太多表情,俊眸却一直停留在莫回的脸上。
章凌硕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莫回冷热不定的心上。多年后,莫回想着,如果当时的章凌硕不说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会扑上去撕了清隽的男人,为她数年的委屈报仇。可他就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把她打回原地,让她对章凌硕打不得挠不得,只能干瞪着他。
看着他灿若朗星的眼睛,喃喃问道。千言万语哽在喉口,翻腾起伏,多少相思、多少煎熬。
莫回转头回望,在脑海里勾勒出山下的风景,这个季节山下绿树成荫,高高低低的房子隐在绿树之间,惬意盎然。这样的宁静一直是她所向往的,可是现在她想逃离了,不管他还在不在这里。她只想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再也没有见他的可能性的地方。
莫回定定看着章凌硕,眼前的章凌硕与回忆里的相重叠,交差,让她分不出是现实还是回忆。握紧身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让肉体上的疼痛敲醒自己。
微微回过神,眼神流露出深深的哀伤,眼角犹自挂着一颗泪滴,有种动人心弦的脆弱无助和美丽,瞪着端坐在亭子里的章凌硕。
“你这样的人也配说这样的话?”最终,她只能吐出这样平淡的一句话。
“有心人,自然有所悟。”
“你有心吗?”
“自然。我们不过是初相识,何出此言?你对别人并不冷淡,独独对我怒目相向,是看上我了?”
这句话,让多年后的章凌硕恨不得拿刀砍了自己,他说得什么狗屁话!
莫回用着章凌硕无法理解的目光打量着他,他是在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他的眼底依然有抹清冷的光芒。
她无法错认那样的清冷,他即使对每一个人散善意,他的眼里还是会有抹清冷,因为他并未真正接纳一个人。年少的时光,她就是被他这样的表情所欺骗着的,以后他在意她。即使他那时对她并不好,但是只要他用这样温和的表情看着她,她就会安静,就会有被人重视的感觉。
为什么要这么了解他呢?
现在被他这么温柔的欺骗不是很好吗?
思及此,莫回的心口更疼了,喃喃自语道:“初相识、好一个初相识……”
莫回的世界突然像破了个大洞,原来他已经忘了她。
是呵,忘了,都忘了!
人海茫茫,谁遇见了谁,谁离开了谁,谁说了要记得,谁又说了要忘了谁……
初相识……
多么礼貌!多么客气!多么疏远!
莫回觉得自己憋了一口很长的气,几乎要撑破自己的身体,让她有些喘息了,喉咙涌上一股浓稠腥甜的味道,她以为她会吐血,但没有,只有被喉内的腥味整得踉跄了下,步履不稳。
章凌硕上前抱住莫回,这个女人太奇怪,奇怪到他总是能想起跟她没有半分相像的人身上,一个憨傻,一个冷淡,冷淡到让人有种心已死的错觉。
“放开我!”喉里的腥甜未散,说话都是嘶哑的。
“你要恨人,就好好保存体力!这样拖着羸弱的身体,恨也恨不起来的。”章凌硕眸底闪过一抹担忧,口中却是咽得人无法招架的话。
语毕,他自己也有点懊恼,他很少会情绪失控,却为了这个女人破了例。
“我是死是活,不需要你来过问!”莫回冷冷地说完,迈开脚步离开。
“倔强的女人,就算不想认识我,也看看时间场合。现在天这么黑,路又不平,你就不能稍稍放下你的冷漠?”章凌硕跟在她身后,为她打着亮光,口中念念有词着。
可莫回却越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样迫人的感觉,脚步凌乱,踩空了石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倒。
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承受的肉体上的疼痛。肉体和心灵上的伤哪一种更疼一些,她不知道。
随便怎么疼,都好过与他的纠缠。
片刻之后,她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而是落入身后宽大温热的怀抱里。
“真麻烦!”章凌硕是这么说的。
意识到自己被他拥进怀里,莫回用力挣扎着,却牵动了手上的伤痕,她痛吸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强撑着不让泪水滑下,忍得苍白的小脸儿变得通红,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拒绝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男人。
“倔强的女人!”章凌硕细看了怀里的小女人好一会儿,才勉强调转视线,把负责照明的手机交给她手上,他则将她拦腰抱起,并小心地不碰触她身上细密的小伤口。她几乎轻得可怕,纤细的骨架,瘦瘦的身体,轻轻浅浅的呼吸,脆弱得像随时从他的怀里消失。章凌硕抚平内心的思绪,抱着怀里的女人小心地走着崎岖黑暗的山路。
莫回尽力让自己在此时摒弃所有的感知,让自己忘记在他怀里的事实,忽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略他怀里的温暖,忽略他们的近距离接触。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稍稍安全一点。
而章凌硕则在全心全意地靠着不算太亮的光分辨崎岖难行的山路,以防不小心两人都给滚下山崖,无心寻找话题。
所以,他们一路无言。
黑暗渐渐被镇上昏黄的路灯所照散,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平整的石板路上。
路的两旁都是高低不齐的房子,都是镇民们随意而建,白天看起来各色各样都有,夜晚便都是暗色的轮廓,静静地伫立在道路的两旁。
因为气氛太安静,所以能听见附近的声音。
有人外门外泼洗脚水,然后用力关上大门;有人在大声骂着孩子,孩子一哭却再也说不了一句重话;有人在愉快的聊天,说着一天的琐事……
这些,都是一个家该有的温暖,她的家呢?
莫回悲伤地想着,她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的家,一直都没有。
她曾经想要的人,都不要她,都不要她!
她低低地垂下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连呼吸都变得轻浅起来。
章凌硕似乎感受到莫回的悲伤,将莫回抱得更紧,加快步伐,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张青坐在小店前摘豆角,店内的灯与院子里的灯光一齐照向她,恍恍惚惚让人看得不太真切。她的神情很平静,应该说与平时一样,没有异常之处。
当她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后,微微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从小道尽头破黑而出的人。
总裁大人抱着瘦削的她家老板。
“总裁大人……”张青愣了一下,随后问着,将豆角往桌上一扔,赶忙拉过长椅。她娇俏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余怒,看了看莫回,吞吞吐吐着,“你……你怎么了?”
她有个坏习惯,一生气就不喜欢称呼别人,就像现在,她在生莫回的气,她就不愿意老板老板的叫着。
章凌硕将她轻轻放置在店里的长椅上。
“她不小心被划伤了,先给她擦点消炎药吧。”章凌硕避重就轻的回答,弯身想仔细检视莫回的伤口,却被莫回挡开,他的手一顿,俊脸看不到任何不悦的表情,对着张青道:“有药吗?”
“有,我上楼找找。”张青不情愿地上楼进找药。
一时间,又仅剩下两人。
气氛依旧沉默。
“你走吧!”莫回低头,轻移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腿,拒绝他的好意。
“就这样?利用完别人就丢弃!真冷血!”章凌硕浅笑,看着低头的莫回。俊眸闪过一抹浅浅的赞叹,她一低头,细碎的丝下落,露出脖子细腻的肌肤,黑白相衬,别有一番风味。
“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要冷血也冷不过你章先生,请你走吧!”话很绝决,说得却很破碎。莫回心里又升起一股懊恼,她还是没有太多的勇气为难他。
“那你小心养伤!别在伤上加伤了!女人腿上留疤可不好看。”章凌硕笑笑,一派轻松模样。
“不劳你费心!”
章凌硕见多说无益,也不再坚持,起身离开。
莫回怔愣地看着章凌硕离开的身影,因为黑暗,夜晚的灯光照得并不远,他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就这么离开了?不生气,不骂人,不翻脸吗?
“药来了药来了!哎,总裁大人呢?”张青蹦跳地跑下楼,怀里抱着医药箱,四处张望,却未见章凌硕。
“他走了!”莫回的视线还没收回来,依旧看着章凌硕离开的街角。路灯的光只照亮一段路,街角之后便是深深的黑暗。
“哦。真可惜,人家还有话要跟他说呢。”张青露出失望的神情,坐到莫回的对面时,面色又冷起来,没好气的直接吼起来,“喂,伸手伸脚!”
莫回乖乖伸出手和脚,让伤痕曝露在昏暗的灯光里。
张青看了一眼莫回的手脚上的伤痕,细细白白的腿上,布满泛着浅浅的血渍,泉池边摔的伤变成青紫的模样躺上膝盖上,她白嫩的面皮抽了抽,想当做没看见,最终还是忍不住吼起来,手指几乎要戳上莫回冷淡的脸:“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女人,没事儿往身上划这么多伤,你以为你搞行为艺术啊!人家搞行为艺术还有钱收,你除了带回一身伤,还有什么用途!”
莫回没回应,眼神追逐着张青为她擦药的手,平滑的嘴角软了软,似乎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怎么,哑巴了!下午不是吼得很带劲吗?还是我下手太重了,你伤口疼?”张青见莫回不说话,连忙问,清澈的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担忧。
“下午的事,对不起!”莫回低下头,诚心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