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情况有变,不可同日而语。”谈歆轻声一叹:“抓谢震可以缓上一缓,而皇后却耽误不得。”
祁恒声音愈温柔:“你不喜欢进宫,还是罢了。”
“在下是不喜欢进宫,可若是为你好,在下愿意去。”谈歆迎向他的视线:“你待在下好,在下自然也会待你好。”
“好,明日我等你。”因她此言,祁恒脸上露出几许笑意。
“后宫重地,严禁外人进出,在下以何身份进入,还需你仔细斟酌。”谈歆道。
祁恒微微思了思:“侍卫如何?”
谈歆问:“侍卫能进入坤何宫?”
祁恒道:“别人的不行,而我的却可以。”
太子就是太子!待遇果然是不一样的!谈歆心中暗暗感慨一番,又道:“以后你还是早点回来,欢欢很担心你。”
“你呢,你担心我么?”祁恒问她。
谈歆轻轻抿了抿唇,没有直接答他:“回去睡了。”
而后转身开门,走了进去。
门还未关,祁恒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他真是糊涂了,怎会问出令她娇羞的话。她若不担心他,又何必明日与他一起进坤何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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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谈歆再去谢府,谢震却是身子有恙,起不了身。
仲管家端了药汤出了门,远远地看见谈歆带着几人往这边走来,唉声叹气道:“屋漏偏逢连阴雨,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怕谈歆会来竹园闲逛,扰了谢震歇息,仲管家忙朝前走去,朝谈歆鞠了一躬,诚恳道:“谈大人,谢大人今日身子不适,斗胆请大人早些回去,待谢大人……”
“本官医术不错,去给他看看。”不等仲管家将话说完,谈歆就抬脚往前走去。
仲管家连忙拦住了她:“谈大人,谢大人已经睡下了……”
“让开。”陆安厉喝一声。
吓的仲管家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谈歆伸手将他扶起,无奈一叹:“听闻谢大人两袖清风、一生清廉,本官钦佩不已,想与谢大人交好。奈何谢大人见了本官却是爱理不理,本官不过是想要为他看病,你也要再三阻拦。难道在你们眼中,本官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仲管家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处。
谈歆又是一叹,径直朝前走去。
陆安在谈歆身旁低声道:“一个仆人而已,何必与他多费唇舌。”
谈歆道:“全府上下,只有他与谢震走的最近。如今谢震生了病,他因心急而冒失冲撞,可见他对谢震真心实意,也许从他口中能探出谢震更多的事。”
陆安微微摇头,对谈歆之言并不认同:“他看到你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对你极为不满。在他心里谢震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好官,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线索,只怕难于登天。”
谈歆却道:“在下知道谢震罪名,随意一条就足以让他丢了项上人头,可是在下为何迟迟不治他的罪?”
陆安道:“官官相护。”
谈歆颔:“谢震与寻常罪人不同,想要他入网,必须攻心。”
到了竹园,谈歆在门口轻轻扣了扣:“谢大人,听闻你病了,本官来看看你。”
等了片刻,门内没有任何声音。
这老狐狸想必在等着她自己离开,可她是谁?他越想做的事,她越不如他的愿!她唇角一扬,推开门走了进去。
“谢大人?”谈歆高声道:“谢大人你睡了么?”
谢震沉着脸,锦被中的拳头握了又握。既然知道他病了,还故意扰他!
“谢大……”
“谈大人别喊了。”谢震虚弱道。
谈歆唇角一扬,抬脚走进内室,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谢震,故作惊讶道:“哎呀,谢大人还真的生病了?”
知道谈歆懂些医术,谢震自然有所防范,只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许是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加之吹了些冷风,有些头晕。”
“本官正好闲来无事,给你把脉……”
“不用。”不待谈歆说完,谢震就立刻拒绝道:“我只用熟悉的大夫,无需劳烦谈大人。”
谈歆站在原地,怀抱双肩笑着看他。
尽管谢震面对着墙壁,可他却能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甚至能想到谈歆嘲讽挑衅的姿态。他的脸色越来沉,却终究沉默无言。他在等,等谈歆自己离去。
“谢大人,你不去宫里,是听到些风声了么?”见谢震不言不语,谈歆便自顾自地说着话。
谢震紧闭双眼,被子里双手松开了再握住、握住了再松开。他一忍再忍,待冷静过后才开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无所畏惧。”
“好一个无所畏惧。”谈歆击掌而笑:“谢大人真是勇气可嘉啊,本官佩服。”
谢震咬牙沉默,方才松开的拳头又紧紧握住。
“谢大人,本官想……”
“我身子有恙,不管你想什么都改日再谈吧,我需要休息。”谢震忍无可忍,终是下了逐客令。
“哦……”谈歆拖着长长的尾音,和颜悦色道:“你不舒服,但仲管家身子健朗,我找他谈谈不为过吧?”
谢震冷声道:“随便,恕不远送。”
再下逐客令,谈歆眉梢一挑,语气轻扬:“谢大人,你墙上字画不错,哪里买的?”
谢震正要开口,却猛地想起什么,缓缓坐起身看着谈歆所说的那副字画,沉思很久后才开口:“不记得是谁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听这口气,谢大人莫不是得了赝品?”谈歆故作惊讶,似是有些不信,竟是走上前一探究竟。
谢震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烦躁,他想不到谈歆竟然完全不看人脸色。御监一职就算不小,可他手中有宗字令牌,谁敢不给几分颜面……他又看了一眼神色威严的陆安,忽然明白谈歆这般胆大是哪般。她身后有祁恒支持,那个曾口口声声喊他老师的人,如今却是派了一人来查他,这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掏心掏肺待祁恒,可祁恒是怎样待他的?
“谢大人,这可是真迹!”谈歆忽而出声道。
被扰了思绪,谢震只淡淡扫了一眼谈歆:“什么真迹不真迹,我不清楚,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罢,只要能日后少来烦我一些。”
谈歆故作惊讶:“你莫不是在说笑,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谢震道:“我活到这把年纪,吃穿不愁、权势都有,再多的钱也不入我眼。”
“此言当真?”谈歆问。
“自然当真。”谢震回道。
谈歆笑笑,踩上桌子取下墙上字画,卷好夹在腋下,心满意足道:“难得碰到真迹,多谢谢大人大礼。”
“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他想要谢府什么东西只管来拿就是,无需谈大人每日费神来回奔波。”说罢,谢震顿了顿,又看向陆安,似是有万语千言要说,却终究只是叹了一叹。
陆安见他这般,倒是先开了口:“谢大人保重。”
而后头也不回,与谈歆一起离去。
门再次合上,谢震紧闭双眼,人已离去,那一句保重却悠然在耳。
保重……如何叫他保重,谢弛战死沙场,蒋氏生下谢睿后抑郁寡欢,不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他跟谢睿相依为命。他本有志气远大的儿子,贤惠温柔的儿媳,可爱活泼的孙子,可这一切……这一切都在明德三十九年化为了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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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竹园,陆安走在谈歆身侧,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他方才所言倒不像假话,不知谈先生怎么看?”
谈歆道:“所言是真,生病却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