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赐婚就不用聘礼了?”
微微一噎,白璇玑轻哼一声:“你便是再嫉妒也无用,我是陛下亲封的君夫人。”
嫉妒?能说出这个词,说明白璇玑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怀玉勾唇,逗弄她:“之前不是还想嫁江焱吗?一转眼又当君夫人,不怕人诟病?”
说实话,这一路上白璇玑自己也很纠结,她与江焱订亲的消息都放出去了,虽然一直没能完婚,但京都之人都知道这么回事。眼下突然又被赐婚给紫阳君,虽说是更好了,但她也怕流言蜚语。
不过眼下,见着面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人,白璇玑捏了捏拳头,白孟氏因为她,还在牢里关着。她因为她,婚事难成,还失了父亲宠爱。比起别的,她更想看面前这个人痛苦不堪!
定了定神,白璇玑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听说君上亲手将你送进了大牢,怎么,之前不是还恩爱得很?”
之前两人在江府门口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是展于人前的感情,就越是虚假,瞧瞧,现在不就轮到她看笑话了?
这话李怀玉还真没法反驳,抓了抓下巴,她有点尴尬。
白璇玑看她这表情就觉得高兴,讥诮地笑着,还想再讽刺两句。
然而,后头过来一个人,将一袭披风搭在了李怀玉的肩上。
“这么大的风,还要一直站着?”江玄瑾伸手,将她身子掰过来,抓着披风的带子,慢条斯理地给她系,“说两句话就得了。”
怀玉怔愣,抬眼看他,有点不明所以。
江玄瑾那漆黑的眸子泛着光,看她一眼,又看了轿子里的人一眼。
于是怀玉就明白了,只剩他们俩的时候,怎么挤兑对方都没关系,抱着再大的仇怨也没关系,但有别人要来砸场子,那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展颜一笑,她道:“我还以为你在忙,就没急着走。”
“去屋子里坐,晚膳备好了。”修长的手指把系带打了个蝴蝶结。
怀玉看得嘴角抽了抽,嫌弃地拨弄了一下那结扣。江玄瑾眯眼,眼神不太友善。
这么不配合?
连忙一笑,怀玉配合地道:“你扶我一把,我腿酸。”
他颔,无视她递来的胳膊,直接伸手搭上了她的腰际。
“走吧。”
一阵颤栗袭遍全身,怀玉走了两步,忍不住低声道:“君上可以换个姿势吗?”
扶胳膊就可以了!
江玄瑾一顿,微微拧眉,似乎有些为难。但想了想,他还是放下了手。
怀玉松了口气,正想说句多谢,结果就见这人身子一低,直接勾了她的双腿将她横抱了起来!
“哇!你干什么!”一个没忍住,怀玉惊叫,“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抱着她径直进了屋,再轻柔地放在桌边,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烦请殿下下次说清楚。”
李怀玉:“……”她以为正常人都能看懂她的手势。
晚膳众人一起用,白璇玑未得迎接,坚持在轿子上不下来,于是也没人给她送饭,一群人在饭厅里安静地进食。白德重神色凝重,很快用完了饭,像是有话要对江玄瑾说,但碍于江府食不言的规矩,只能等着。
怀玉两口刨空了碗,看了看旁边。
江玄瑾用膳姿态是很优雅的,但就是太慢了,看得她很想掰开他的嘴把饭都倒进去。
察觉到她这目光,江玄瑾一顿,竟直接把筷子放了,侧头问她:“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怀玉连忙摆手,“你快些,爹还在等着。”
江玄瑾抿唇,重新拿起筷子,拢着袖子伸手夹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块莴笋,他夹了半晌也没能夹起来。
李怀玉是个急性子,看他这模样简直是要气死了,操起已经放下的筷子就道:“我来!”
快准狠地一夹一放,莴笋就这么落在了江玄瑾的碗里。
他低头看了看,慢条斯理地夹起来送进嘴里,咽完又去夹,还是夹不起来。
怀玉嘴角直抽:“你拿笔那么利索,拿个筷子这么笨?”
江玄瑾抬眼,又想放下筷子回答她。
“别别别!”看对面白德重那一脸焦急,怀玉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快吃,我帮你夹!”
说着,一连串地夹了三块莴笋给他,想了想,又添了点肉,再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旁边。
紫阳君心情甚好,优雅地将她给的东西一一吃掉,然后放了筷子看向白德重:“大人有话便说吧。”
白德重长吐一口气,拱手道:“老夫为何在此,君上心里也该明白,多的也不必说,老夫只想求君上一件事。”
“大人请讲。”
看了一眼门外,白德重道:“璇玑是无辜的,她也是老夫的亲女儿,圣上旨意如此,还望君上怜惜。”
本是要把齐家女儿赐给他的,眼瞧着行不通,干脆把白家女儿送上门。你收不收?不收就是得罪白德重,收了就是与丹阳恩断义绝。
这招挑拨离间用得很漂亮。
江玄瑾脸色微沉:“婚姻之事,本君一向不喜欢他人插手,哪怕是帝王也一样。”
白德重点头:“老夫都明白,但是君上,这圣旨您能抗吗?紫阳之地东临京都、北邻平陵、西邻长林。平陵如今归了陛下亲管,长林君又是个易被煽动之人,您一旦坐实抗旨之罪,便是三面受敌。”
这道理谁都明白,所以紫阳君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抗旨。李怀麟考虑得很周到,送个白璇玑来,既不至于立马把紫阳君逼反,但又让他很难受。
怀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只能接旨了。”
凌厉的眼神从旁边扫过来,她不避不回地迎上,认真地道:“你总不能现在就揭竿而起,跟皇帝作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她这么坦然地让他接旨是什么意思?江玄瑾不悦得很,起身就往外走。
乘虚在后头打了个圆场:“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御史大人给些时间,让君上好生考虑。”
白德重点点头。
“夫人。”乘虚在她身边低声道,“您劝劝?”
“你家主子那么聪明,哪里用得着我劝?”怀玉翻了个白眼,“我要回去休息了。”
“哎……”乘虚为难地挠头。
李怀玉走得果断,先去看了一眼陆景行,然后把就梧等人都打去睡觉,最后自己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出神。
《放夫书》她写了,江玄瑾与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他那个位置上的人,早晚是要另娶的,娶谁都一样,她压根用不着操心。
只是白璇玑这个人……向来与她不对盘,以后真给江玄瑾吹枕边风的话,那还真有点糟。
翻来覆去地担心了许久,她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困意袭来,眼前一片朦胧。
已经熄了灯的屋子,突然亮了亮。
“什么人?”她嘟囔着问了一句。
青珀色的袍子拂过床边,有人伸手拍了拍她,温柔地道:“睡。”
熟悉的梵香味儿,怀玉轻哼一声,眼睛都没睁:“你来干什么?”
江玄瑾无奈地道:“房里被塞了人。”
白璇玑去了他的房间,就那么端坐着,等他去揭珠冠。
怀玉哼笑,翻身抱着枕头,含糊地道:“紫阳君也有被人逼出房间的这天。”
“是啊。”拉了被子盖过她的背心,他道,“要烦请殿下收留一晚了。”
“桌上、地下,君上喜欢哪儿就睡哪儿。”实在困得很,怀玉伸手挥了挥,声音越来越小,“没空招呼你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平缓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像猫爪子轻轻地挠。
江玄瑾安静地低头看着她,她最近好像一睡就很死,不像以前,他一动,她就会被惊醒。眼下就算他把手放在她脸上,她也没个反应。
其实可以把白璇玑赶出去的,但江玄瑾突然觉得,他的房间被占着也挺好。
怀玉安稳地睡着,还做了个很平和的梦,梦里有羽毛拂过她的嘴唇,带着佛寺里冉冉的沉香。
第二天,李怀玉起身的时候,清弦已经在旁边候着了。
“白大人今日要走。”他道,“您快起身收拾,君上说等白大人走了,咱们也可以动身了。”
左右看了看,怀玉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清弦答:“卯时就到了。”
“……没看见什么人?”
“嗯?”清弦疑惑,“什么人?”
“没事。”怀玉起身下床,揉着脑袋想,昨儿多半太困了,一直在做梦。
收拾好了去饭厅,白璇玑已经坐在了里头。
一身嫁衣褪去,她换了常服,头也挽成了妇人的髻。
“妹妹起得有些晚。”她一改之前的敌视态度,竟十分温和地对她道,“幸好我让君上再等等,不然你可要没得吃了。”
看她这一副春宵如意的模样,怀玉感叹,紫阳君真是厉害啊,才一晚上,就把怨妇变成贤女了。
要说心里舒服,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向来擅长掩盖情绪,半分也不显得狼狈:“那就多谢二姐了。”
“不用客气。”白璇玑道,“君上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被休弃了,日子不好过,咱们得多照顾些。”
背后的就梧脸色一沉:“白二小姐。”
“咦,这是谁啊?”白璇玑看了看就梧,又看了看李怀玉,“该不会是……?”
怀玉笑了笑,按住就梧,朝她道:“是你后爹,满意吗?”
她笑得甜美,说的话却是粗俗得很,白璇玑一噎,脸色微沉:“怨不得被休,什么教养?”
“这个问题你问你爹去呀。”怀玉挑眉,朝门口努了努嘴,“喏,都来了。”
白璇玑回头看去,就见紫阳君与白德重一并踏进了门。
她登时就闭了嘴,低头看着碗里的粥。
“人都来齐了。”江玄瑾走过来,很是自然地在李怀玉身边坐下。
怀玉脸上带笑,心里带气,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
不陪自己新夫人坐,跑来跟她挤什么?
江玄瑾被瞪得莫名其妙,倒也没吭声,沉默地用了早膳,然后带她去给白德重送行。
卷着的圣旨一直没有打开,太监也没有宣读,但白德重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打算回去禀明陛下,说紫阳君已经接旨。至于白璇玑,白德重没别的要求,只求他善待,等这一阵风头过去,再想办法。
江玄瑾觉得这法子可行,与他相互作礼,态度极好地送他启程。
怀玉站在旁边看着,等马车一走远,扭头就打算回去。
手腕被人抓住,步子一滞。她回头,语气不善地道:“松开。”
“本君又是何处得罪殿下了?”江玄瑾皱眉,“一上午都没有好脸色。”
还想要好脸色?怀玉回头,讥诮地道:“君上与我只是合作互利,眼下又没外人,也要我笑脸相迎?”
下颔紧了紧,江玄瑾僵硬片刻,松开了手:“也是,太过为难殿下。”
怀玉摆手:“等会要动身了您知会一声就是,我去看看陆景行。”
又看他,睡觉之前看,起身之后看,不就是几道刀伤而已?江玄瑾冷笑,捏拳站在原地。
郡守府的侧门只剩下他和后头的乘虚,像是大戏散场之后,冷清得要命。
“君上。”有人轻轻地唤他。
江玄瑾头也不回:“白二小姐若是想在这里呆着,就最好不要与本君搭话。”
白璇玑吓得脸色白,抓着裙摆站在他身后八步远的地方,小声道:“小女也不是有意要搭话,是有些事情,得让君上知道才是,是跟四妹有关的!”
江玄瑾侧眼看向她。
白璇玑连忙道:“之前溪云去找灵秀,无意间在她包袱里现一枚铭佩,是陆掌柜的。小女觉得奇怪,她区区一个小丫鬟,怎么会得陆掌柜看重?结果一查出入府记录才现,在您与四妹订婚之后,这丫鬟频繁出府,片刻即回。有好几次,府里甚至有人看见陆掌柜在西院出入!”
陆景行是一早就知道白珠玑是李怀玉了,所以才待她与众不同。
江玄瑾沉默地听着,等她闭了嘴,便拂袖往自己的房间走。
“君上不信?”白璇玑咬唇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