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凤霄的手指从自己手腕上挪开,崔不去却没有方才的不悦,反是若有所思。
以解剑府二府主的身份地位,凤霄根本无须顾及林雍的感受,更不必拿崔不去来当挡箭牌,但林雍几番纠缠,他居然还没与林雍闹翻,犹留了一丝余地,这其中必定有其它缘故。
“你在想什么?需要我帮忙解惑吗?”凤霄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崔不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解剑府是不是暗中在调查林雍?”
凤霄目光微闪:“你怎会如此认为?”
崔不去不语,心中想道:难道林雍与于阗使者的案子有关?不,应该不是,雁荡山庄离六工城十万八千里,平日里与于阗和琳琅阁都没有生意往来,林雍会出现在这里,应该的确是过来看热闹的。不过林家的买卖中,有一种叫天净纱的绢帛,产自南方,其色如天光,其布若冰肌,深受达官贵人喜爱,被列为贡品,每年由林家向宫中供给,林家之所以迹,也正是从这桩买卖开始,听说他们最近想要凭借于此,搭上太子的船。
凤霄任凭他在那里思索,好整以暇道:“去去啊,以你的能耐,只在左月局当个默默无闻的细作,实在太委屈了,如今解剑府三位府主,若你有意投靠,我可向上呈禀,再为你专设四府主之位。”
裴惊蛰一旁微微睁大眼睛,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解剑府位比六部,大府主为刑部尚书兼任,凤霄又有先斩后奏之权,可见权限之大,这崔不去虽说很可能是左月局的人,但现在还未彻底确定他的身份,他家郎君就以四府主之位相许,不可谓不隆重,裴惊蛰一时竟分不清凤霄到底是真心想要招揽人才,还是故意在试探崔不去。
崔不去面色无波,缓缓抬头:“什么左月局,我怎么听不明白?”
凤霄握住他的手:“你身体不好,还要在这边城奔波劳累,机关算计,却无人得见,我是真为你可惜,解剑府如今就少个像你这样的智囊,你若肯点头,左月局那边,就由我出面去说,保管不得罪你的顶头上司,你以为如何?”
他神情专注地凝视崔不去,敛了笑容的面色带着真挚诚恳,简直能令铁树开花,石头落泪。
崔不去头一回现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凭着一张脸就骗得别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虽然崔不去自忖没有被迷惑,但也不妨碍他欣赏对方灿若春花的美貌。
“凤郎君,虽然你的话很令人心动,不过我并不知道左月局是什么,也只想安安分分当个道士,还希望你此间事了,就遵守诺言,放我自由。”
色|诱失败,凤霄微哂一下,松开他的手,往后背一靠,原形毕露。
“我什么时候承诺过要放你了?当初说的是考虑放你,至于能不能打动我,就看你的表现了。”
虽然他摆出一副无赖模样也很动人,但崔不去还是忍不住暗骂一句厚颜无耻。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的较量中,清脆铃声响起,一名中年人走向楼下天井中央。
所有人不约而同被吸引了视线,循声望去。
正戏开始了。
张氏手里紧紧攥着刚在油灯石台点上的香火,在人潮中艰难前行,为的就是在院子中央的大香炉里插上自己的香,祈求今年阖家平安。
人这么多,她却半点也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反而还觉得自己起晚了,可能神明会不高兴,心说等会上完香,得去求个签,最好是让那小道士说说情,请观主亲自出马给自己解签。
整整花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插上香,向神明祝祷完毕,并奉上贡品,此时日头早已挂上中天,张氏脸上的脂粉被热气一熏,微微有些黏腻脱落,周围依旧人声鼎沸,接踵摩肩,许多人像张氏一样,丝毫没有散去的打算,反倒还兴高采烈,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神圣的任务。
张氏家住城东,丈夫在城中开了两间布铺,家境尚算殷实,夫妻感情也不错,只是在子嗣上一直不如意,好容易中年得子,夫妇二人对儿子视若明珠,谁知两个月,幼子突然一场大病,几乎命归西天,二人不知找过多少大夫,去城中有名的玉佛寺烧过多少香,最终都无济于事,这时听说紫霞观来了位医术高明的新观主,连同紫霞观的香火也变得灵验起来,张氏病急乱投医,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求上门,结果误打误撞,儿子的病居然被医好了,从此张氏每月供给玉佛寺的香油钱,就全部转到了这边来,
六工城说大不大,张氏夫妇幼子痊愈的消息很快传遍,更多的人慕名而来,紫霞观一夜之间名声鹊起,很快就与玉佛寺并立,成为六工城第一大道观。
张氏掏出帕子擦拭额头汗珠,好不容易挤入侧殿,却被告知今日观主不解签,而是在中庭讲道,张氏目不识丁,但冲着对崔观主的盲目信任,还是打算去听一听。
刚来到中庭,她就吓了一跳。
院子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站在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但居然没有出什么大的动静,偶尔几人窃窃私语,也都尽量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