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下了榻,知春帮她将鞋子穿好,她又去换了身见人的衣裳,带着知春往熙梧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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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没说错,熙梧堂真是烟熏火燎的,庭院里还能看见做法时留下的痕迹。
天气本来就热,虽然有风,但也吹不走那股仿佛什么被烧焦了的气味。
几天没见老太太,她的变化很大,似乎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头上戴着额帕,半靠在软枕上,神色委顿。周妈妈正在给她喂药,凤笙行了礼,老太太将口里的药咽下去,才抬了抬手。
“行了,不用这么多礼,今儿叫你来,也是有事。”
“不知祖母有何事吩咐?”
老太太没说话。
旁边的周妈妈道:“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妥帖,也找大师看过了,大师做了法,说还需一名家中的晚辈帮老太太抄经。大房的几位少爷,四奶奶是知道的,四少爷不在,几位姑娘都还小,字写得也不好。老太太想起这府里数来数去,也就四奶奶字写得好,连四少爷都赞不绝口,便想请四奶奶帮忙抄经。”
“祖母有事,孙儿媳当服其劳,怎么能说是请呢。祖母既然看得上凤笙的字,凤笙自然是愿意的。”
“大师说抄经者要抱着一片虔诚之心,为老太太祈福。”
“那是自然。”
正说着,丫头捧着托盘走了过来,其上放着一卷经书,其上写着《地藏菩萨本愿经》几个大字。
“大师说要将这卷经书抄九遍,九代表着无穷大,也代表抄经者虔诚之心无穷大。”
九遍,那要抄到什么时候?
知春眼神诧异,方凤笙目光闪了闪,还是做微笑状。
“另外大师说,老太太命里缺水,所以抄经的地方最好临着水。奴婢跟老夫人看了看,府里也就临碧轩那里多水,所以四奶奶……”周妈妈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要求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奴婢已经命人将那里收拾过了,东西都是齐备的,四奶奶只用每天白天过去,晚上是可以回问秋堂的。”
老太太咳了一声,道:“凤笙,辛苦你了。”
“祖母说哪里的话,为长者尽孝本该是晚辈应做的事。”
“奴婢在这里替老太太谢过四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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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方凤笙去熙梧堂请过安后,就带着知春去了临碧轩。
临碧轩位于孙府的后花园,临着静湖。绍兴多水,这湖里的水就是从府河引进来的。湖边种满了柳树,一到夏日,凉风习习,最是舒爽不过。
这里也是整个孙府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仅次于榕园。
望着不远处那处隐没在葱郁树木后的屋宇房脊,正在帮凤笙整理笔墨纸砚的知春,说:“姑娘,这里离榕园挺近的嘛,二老爷说让各房约束女眷和下面的丫头婆子,榕园附近不得擅闯擅入,也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是擅闯了?”
凤笙不用看,就知道这件事,其实早在刚到临碧轩时,她就现了这一点。临碧轩是个水榭,临着静湖而建,榕园也是临着湖建,两者之间就隔了条林荫小道。
“是老太太让我们到这里来抄经,两处毕竟隔着地方,只要你我二人别乱闯,剩下的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知春总觉得姑娘话里有话,但让她来想,她又想不出什么意思,只能当是自己多想了。
她去打水给凤笙净手,凤笙来到案前坐下,闭目片刻,方提起蘸了墨汁的毫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一个个乌黑圆润的小字,出现在她的笔下。
凤笙写的是小楷,这种小字多用于日常所需,小到书信,大到应试考卷,都用的是小字。
苏东坡曾有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有余。写大字时,因可书写的面积宽绰,难免给人一种可以肆意挥洒的心态,结果字很容易变得松散。可写小字恰恰相反,因可供书写面积太小,书写者怕写不下难免局促缩紧,局缩太过,就会变得蜷促。
所谓大小难能,指的就是如此。
能写得一手好的小字,且不提是哪家风范,至少在书之一道上,算是略有所成。
方凤笙的小字就写得极好,挺拔、娟秀、圆润而整齐,整篇字下来,看似笔触一样,却又字字不同,又协调一致,难掩神采飞扬之气势。
知春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深恨自己跟随姑娘多年,姑娘也没少教她,可惜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至今写出的字将将也就够让人认识。
她当然没忘给凤笙研墨,随着浓黑的墨汁慢慢磨出,她恍惚又回到从前。
姑娘挑灯夜读,她红袖添香。
“想什么呢?”
凤笙用眼角余光,看这傻丫头磨墨磨着磨着,就蹲在那托着下巴,魂游太虚。
傻乎乎的样子。
“奴婢想到从前了,以前也是姑娘写字,奴婢和知秋帮你研墨。姑娘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