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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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光耀随母亲匆匆进了陈王宫,就是原来旧时陈朝的王宫,被黄福安排做了皇太孙的行宫。
阮夫人,是黎利的亲姐姐。今年四十大几的年纪,雍容华贵中掩不住英气勃勃,神色镇定步履从容。一进门,荣冬荣夏便迎上来,问明阮夫人身份,荣冬带了她去内殿慕华宫。荣夏招呼阮光耀坐下,之后一言不,冷冷地看着他。
阮光耀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强笑问道:“荣大人,别来都好?”
荣夏哼了一声:“托福,本官还活着。只死了七个。”
阮光耀一怔:“什么死了七个?”
荣夏不答,目光似刀,上上下下打量着阮光耀,见他满脸疑惑不似伪装,神色也并无惊慌,才冷冷地说道:“原来阮举人是真的不知?”停了停道:“连元恺,共折了我们七个锦衣卫弟兄。还有陈状元。”
阮光耀跳起来:“什么?陈状元死了?还有元大人?”荣夏不答,只冷冷地看着他。阮光耀回瞪着荣夏,双眼一眨不眨,半响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一下跌坐回椅中,喃喃道:“怎么会?晚生离开的那天他还来送我……”不由得落下泪来,急忙掩饰着举袖拭去。
荣夏还是冷冷地道:“刺客是冲着皇太孙来的,已经被抓到。殿下的行踪,却是自阮举人这里泄露的。陈状元元恺这些人,可以说是有一半死在阮举人手上。”
“我,我……”阮光耀泪尚未干,汗水又涔涔而下。回想自长乐上岸以来,确实没有掩饰皇太孙的行程,反而多次自吹自擂这次与皇太孙同船而归,大肆宣扬。没想到,竟然因此害死了陈状元!
荣夏接着说道:“找令堂来,是要帮着解蓝山蛊。中蛊的这位姑娘,这次救了殿下,倘若因此丧命,阮举人难道能心安?”
阮光耀霍地站起:“晚生这就去找家母,无论如何救活这位姑娘。”
荣夏微微颔,面上却还是一贯的冰冷:“本官信得过阮举人和令堂大人。只是那位令舅,”荣夏摇了摇头:“实不敢恭维。”
阮光耀一时默然。
黎利被抓近两个月,黎家的人老早来找姑奶奶帮忙。可阮夫人枉为昔日的广南王妃,居然奈何不了小小清化知府。朝廷来的这些官员,上上下下都不把交趾本地人当人。自己跑了两趟清化,连蔡知府面都没见到。昨天还在想如何救黎利,是不是要跑一趟应天府?见皇帝,都比见这蔡知府容易。黎利吃了这么多苦头,对朝廷有敌意也不难理解。
可是,可是陈状元都死了……望着荣夏,阮光耀终于慨然道:“荣大人放心!倘若救不活,拿晚生抵命就是!”
进了内殿,现皇太孙华大夫和施二姐都在。殿内极为宽大,八根巨大的圆柱将空间分成了里外,中间一排珠帘,里间又挂着重重纱帐,隐约可见矮榻上躺着个少女。
黎利与阮夫人正盘腿坐在榻前,一手持其臂,一手握其足,两人都在凝神思索。荣冬笑咪咪地坐在黎利身侧,说是侍候不如说是监视。阮光耀冲各人打过招呼,轻轻走到了母亲身边,盘腿坐在了一旁。
偌大的慕华宫,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只有窗外阵阵夜风拂过,夹杂着远处的虫鸣。
黎利忽然抬起头,冲阮夫人说了一句。阮夫人一怔不答,眼神颇为犹豫。说的是京语,众人都听不懂,朱瞻基不禁面有忧色,望向阮光耀。阮光耀含笑冲太孙示意不碍事,心中却打鼓:没想到,舅舅对朝廷如此深的敌意!他竟是想将蛊留在这姑娘体内,以便要挟朝廷!
阮光耀笑着,故意夸大了笑意,意似轻松地对母亲和舅舅用京语说起来:“不能啊!我这次到了京城,皇帝待我着实不薄。我相信舅舅的遭遇不是朝廷的本意,碰到了几个狗官罢了。”说着假意指了指黎利持着的手臂,仿佛在谈论病情:“这次皇太孙遇刺,是我不小心泄露了消息,陈状元和几个锦衣卫已经因此遇难,这个姑娘不能再因我而死!”
黎利抖了抖手中的胳膊,也含笑说道:“朝廷待安南并无诚意,何止清化府?实际上十五府的官员个个腐败贪婪,这次我命大碰到了太孙要用我,一时保住性命,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把这姑娘的命扣在手中,才能保我黎氏一族平安!”
阮光耀摇了摇头:“这次不行,舅舅。这个祸是我闯的,我不能害这姑娘。娘,你这次一定要帮我。”说着指了指阮夫人手中的脚。
阮夫人叹口气,捏了捏手中雪白娇小的脚掌:“你们两个都有道理。想我们广南阮家和蓝山黎家都是豪门望族,尚且要想方设法保全性命,普通百姓真不知如何活下去?不过这次的事既然是光耀惹出来,我们先救这姑娘,倘若以后再有什么,再找朝廷吧。”
见黎利还要争辩,阮夫人接着道:“我看这皇太孙似乎人不错,阿利你多和他谈一谈,兴许能解决。
阮光耀喜道:“娘说的对。”又假意点了下脚掌。
黎利满心不乐意,见姐姐坚持,也只好同意。侧头对荣冬道:“我报方子,马上要。”见华大夫拿了纸笔恭候,便道:“忍冬,独角莲,透骨硝,蜈蚣,大枣,雄黄,菖蒲……”一口气说了一百来种。
华大夫见这方子稀奇古怪,里面有不少毒虫,其它也是阴阳不平寒热不分,不由担心地问道:“这些都放在一起?这能一起吃吗?还有药量是多少?”
黎利不耐烦地道:“是我解蛊还是你解蛊?有的是内服有的是外敷,你就都拿个一斤来,我们自己会分。”
“一斤?”华大夫吓了一跳,这些药都用一斤,还不吃死了?外敷也够敷整个昇龙城的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