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不得以恩怨为出入,天子不得以喜怒为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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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经御道,过五龙桥,午门外有一面巨大的“鸣冤鼓”,是明太祖朱元璋所设。
鸣冤鼓,顾名思义,就是让普通百姓鸣冤告御状用的。然而五十二年来,只在建文帝时山西村民周阿大状告代王朱桂敲响过一次。(见秦淮故事第一部《琉璃世琉璃塔》)永乐一朝,吏治清明百姓安乐,这鸣冤鼓便静静地蹲踞在午门,悠然旁观着皇宫中春去秋来日出日落。
永乐十七年六月初三,盛夏的清晨,天还只濛濛亮。百官刚刚依次进了奉天殿,永乐大帝上了金銮座,俯身环视群臣,正欲说话,忽然“砰”一声巨响,文武百官吓了一跳。永乐帝皱眉听去,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喊:“冤枉啊!”接着又是“砰”“砰”两声鼓响。
是鸣冤鼓!
永乐帝身后的司礼太监海寿急忙奔了出去,群臣一起侧身回头,引颈张望。皇帝皱了皱眉头,思索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没留意身旁侍立的皇太孙,脸色大变。
不一会儿,海寿匆匆奔回,急道:“禀圣上,是一民女击鼓鸣冤。”
永乐帝精神一振:“带上来!”永乐盛世,什么人冤屈到要告御状?贪官污吏,管你是哪里的,等着!
海寿却有些迟疑,飞速瞥了眼皇太孙,仰望着永乐大帝缓缓说道:“陛下!她是,她是陈琙,陈状元。”
永乐帝愕然,下意识地重复一句:“陈状元?”
百官哗然中,海寿领着丁香少女上了奉天殿,长裙绣带雾鬓云翘,可是昂阔步的姿态,正是当日的陈状元。
永乐帝远远望着,面色铁青,恼怒至极。
这小状元,是个女子!欺君罔上,骗了朝廷这么久!这传出去,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还有什么占城殉国,自然也是假的了!永乐帝冷冷地侧头看看孙子,朱瞻基正满头大汗地望着陈琙。哼!这小子,还有马三宝,一起骗朕!
满朝文武尽皆惊得说不出话来。夏原吉,杨荣,金幼孜这几个原来与陈琙相熟的老臣尤其呆若木鸡。这可走了眼了!这么多翰林学士大明政治精英,千挑万选出来的乙未状元,竟然是个女子!咱们可也青史留名了,不过是个笑名!杨士奇等通过尹昌隆向瑈璇提过亲的,恍然大悟之余,更加有些气愤,这简直荒唐!
奉天殿上,乌压压的人群,一时寂静无声。夏日的晨风轻轻自门牖跳进,拂过人群,吹起瑈璇额边的一缕青丝。这陈琙,确然是个女子。
永乐帝强压怒火,冷冷道:“下跪何人?为何击鼓?”
瑈璇抬起头,镇静地说道:“民女陈琙,为民女之妻彰毅夫人白烟玉鸣冤,也为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南方千人鸣冤。”众人听着这话,好不别扭。什么叫“民女之妻彰毅夫人”?
永乐帝俯视着陈琙,突然痛恨自己一生的理想和准则,非要做个好皇帝。怎么就不能是个任性胡为的昏君?怎么就要顾忌御史,顾忌史官? 管它呢,这么个气死人的小状元,拖下去先打一顿,看他,不,看她,还胡闹不胡闹!
瑈璇见永乐帝不语,面上肌肉扭曲,知道皇帝怒极,又朗声奏道:“民女自知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圣上要打要罚要砍头,民女甘愿领受,任凭圣上处置。”顿了顿,见永乐帝咬牙切齿恨不得说一句:“打!”的恨恨模样,连忙接着道:“只求圣上赦了白烟玉,并为南北榜冤死的南方人昭雪!”
永乐帝尚未言语,身旁转过皇太孙,“噗通”一声跪下:“欺君之罪乃孙儿一人妄为,孙儿甘愿受罚!求圣上饶了陈琙!”朱瞻基此时心中也是恨极,这个瑈璇!突然这么闯上奉天殿,不给大家留一点余地!而且还瞒着自己!
瑈璇自上殿就回避朱瞻基的瞪眼,那日之所以宁可请蒯祥帮忙,也不找朱瞻基,就是知道朱瞻基定然不会同意。午门的鸣冤鼓说是为百姓设的,其实进午门,并不那么容易。
太子朱高炽自瑈璇上殿,一直目瞪口呆。此时见儿子跪下,愣了愣,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御座前也缓缓跪下,奏道:“圣上!儿臣教子无方,求圣上责罚!”
永乐帝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儿子孙子一眼,竟然不话让二人起来,也是心里气狠了。
工部主事蒯祥站在群臣队列最后,大步跨出几步,奏道:“陛下!陈琙虽然欺君,必定有其苦衷,祈陛下查明真相!”蒯祥官职不高,但正是当红之时。为人又一向木讷沉稳甚少开口,这时站出来说话,文武百官倒都细细听了听。乱哄哄的朝堂上渐渐安稳下来。
永乐帝扫视群臣, 微微示意,刑部尚书侯泰跨上一步,道:“陈状元,呃,陈姑娘!聚宝门刺客一案,乃我刑部定案。彰毅夫人白氏直认不讳,乃是刺客刘旌同党,何冤之有?”
瑈璇道:“请问侯大人,拙荆白氏何时识得刘旌?与刺客如何同谋?事时如何协助刺客刺驾?”众人听在耳中,仍然别扭,一个丁香少女,侃侃而谈“拙荆”!
侯泰愣了一愣,道:“此乃刑部机密,怎能告与你平民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