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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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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朝的那场风波,谢华琅或多或少有所听闻,她同顾景阳之间,远没有那么多忌讳,晚间用膳时,便怏怏的问了句:“郎君也觉得我会牝鸡司晨吗?”

顾景阳为她夹菜,轻斥道:“不许胡说。”

谢华琅叫屈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我的。”

顾景阳又为她盛了汤,递过去道:“胡言乱语罢了,枝枝不必理会。”

谢华琅心里总算是舒服了点,闷头喝了口汤,又道:“以后我不去前殿陪你了。”

顾景阳手一顿,道:“为什么?”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谢华琅闷闷道:“既然容易引人误会,干脆就不去了。”

“无妨的,”顾景阳又为她捡了块鱼肉过去,温言道:“有郎君在,枝枝别怕。”

谢华琅原本也是为了防止前朝再有闲话,就她自己而言,其实是不怎么在乎的,见顾景阳反对,倒有些满意,莞尔一笑道:“郎君不怕我趁机干政,抢你的江山吗?”

顾景阳正为她挑鱼刺,闻言头也不抬,道:“你以为谁都能做女帝吗?”

谢华琅不高兴了,挺起小胸脯,道:“你看不起谁呢?”

“不是看不起枝枝,而是后宫与前朝是两回事,历朝历代出过掌权的太后,但女帝却只有这一位,”顾景阳情不自禁的盯着看了一会儿,方才挪开眼去,道:“才干、经验、谋略乃至于运气,但凡缺了一个,都难以成事。”

谢华琅凑过去,悄咪咪的问:“我缺了哪一个?”

顾景阳看她一看,同样凑到她耳畔去,低声道:“你哪一个都没有。”

谢华琅“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笑完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哪有你这么说人的,坏死了。”

两人说笑着用了晚膳,并不曾受前朝之事的影响,到了就寝时候,谢华琅却没急着睡,伏在郎君怀里,问:“九郎,你心里是不是有事?”

顾景阳听得微怔,道:“怎么这样问?”

“你嘴上不说,但我总觉得你心里边有事,”谢华琅搂着他的腰身,关切道:“忧心忡忡的样子。”

情意相通的爱侣,心中有事,总是瞒不过去的。

顾景阳心中一柔,却没瞒她,略经思忖,便将今日与江王说的话同她讲了一遍。

事关自己,谢华琅听得仔细,待他说完,仔细思量过后,神情忽然一动。

顾景阳见状道:“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非要说有人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话,”谢华琅顿了顿,见他神态一如往常,方才往大安宫方向一望,悄声道:“会不会是那位?”

顾景阳不意她会说出这个来,倒是怔了一下,旋即失笑,道:“不是她。”

“你如何知道不是她?”谢华琅却觉得他是灯下黑,依偎在他怀里,将心中分析说与他听:“有做这些事的能力与手腕,事后还不被察觉,九郎即便追查,也未能探寻到真相,除去那位,还能有谁?”

她说的时候,顾景阳便静静听着,唇畔含笑,待她说完,才道:“真的不是她。否则,我如何会想象不到?”

谢华琅见他说的笃定,大有绝无错漏的意思在,倒是不那么确定了,迟疑一会儿,问道:“为什么郎君觉得不是她?”

帷幔隔绝了光线,暗色之中,顾景阳轻轻亲吻她的手指:“因为早在两年前,天后便辞世了。”

谢华琅骤然听闻,当真吃了一惊:“啊?!”

“你没有听错,”顾景阳道:“天后退位之后,便被困居大安宫,心中抑抑,常有病痛,两年前便辞世了。”

“可是,可是我从没有听说过此事,”谢华琅诧异道:“再则,别人好像也都不知道——”

她进宫那日,还曾远眺过大安宫,作为女郎,着实对以女人身份登顶地位的天后充满好奇,她甚至想过,将来会有机会见到郑后的,却不曾想她竟早已经辞世了。

“斯人已逝,再大的恩怨也烟消云散了,我倒不至于苛待她身后事,”顾景阳能感知到那小姑娘的惊诧,轻抚她脊背,感怀道:“事实上,秘不丧,是天后自己要求的。”

谢华琅没有言语,只是静听,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天后临终前说,她此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先帝,也不是我,而是太宗文皇帝。若非他驾崩的突然,是否会有女帝登基,便是未知了,而到最后,也是太宗文皇帝亲自教养的我,将她拖下了帝位,临了了,她想赢太宗文皇帝最后一次,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皇祖父寿享五十一岁,她去世那年,正是四十九岁,只差了两年,便要我名不丧,等到三年之后再通传天下,以五十二岁的年龄辞世。”

谢华琅听得荒诞,却又觉得这是郑后能做出来的事情,斯人已逝,她这个晚辈,着实不好评论,便只沉默着没有开口。

“我也觉得荒诞,但她那时候已经气息奄奄,迟疑过后,我还是答允了,”顾景阳说及此处,尽管同母亲不甚和睦,仍旧有些感慨:“天后虽登帝位,但辞世之后,仍旧要以先帝皇后的名义葬入皇陵,国祚不传,想来也是意难平,故而有此要求。”

谢华琅话本子看的多了,禁不住有些胡思乱想,悄悄看他一眼,道:“郎君,当年辞世的人,你确定是……”

“尽管我与她不睦,但她毕竟也是我的母亲,哪有认不出的道理?她的气度言谈,也不是寻常人所能假冒的,”顾景阳心知她是何意思,轻轻道:“皇族丧嫁之事同等重要,自然不会有所疏漏。”

谢华琅没话说了,有些苦恼的蹙起眉头来,思量道:“不是郑后,那会是谁呢?”

她想了大半晌,想的脑仁儿都疼了,还是没个所以然,两手一摊,道:“郎君,是不是你想多了?或许这只是巧合呢。”

“或许吧。”顾景阳不置可否,大概是因为同她说了,心中轻快许多,温柔拍了拍她肩头,道:“好了,睡吧。”

……

昨日刚被御史弹劾了一通,谢华琅虽觉莫名,短时间内却也不想再去前殿趟雷了,第二日清晨便赖了床。

顾景阳也宠她,见那小姑娘毛毛虫似的在床上扭,撒娇耍赖不起身,也不好强求,先去洗漱,用过早膳之后,才来接人过去。

“我不去嘛,要是去了,别人又要说着说那了,”谢华琅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抱怨道:“真不公平,只知道捡软柿子捏,欺负我和我们家,怎么不敢弹劾你?”

顾景阳忍俊不禁,抚了抚她微乱的鬓,道:“好枝枝,别睡了,同郎君一道过去吧,好不好?要不,你就到前殿去睡。”

谢华琅从被褥里探出脚,在他身上蹬了一下:“若是有人骂我,我可不会留情的。”

顾景阳道:“好。”

谢华琅心满意足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郎君得站在我这边。”

顾景阳道:“好。”

谢华琅便坐起身来,洗漱更衣之后,同他一道往前殿去了。

事实证明,有的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出口,备不住就真能碰上。

谢华琅还没吃早膳,宫人们送了点心与牛乳茶过去,顾景阳在案前翻阅奏疏,她细嚼慢咽吃的舒心,如此安谧的时间只过了半刻钟,便有内侍回禀,言说殿外有几位臣工求见。

谢华琅饮一口牛乳茶,幽怨的瞥了眼顾景阳,还是站起身,先往屏风后边坐了。

顾景阳原是不打算叫她退避的,哪知话还没说出口,那小姑娘便自己躲起来了,先是一怔,旋即心中暖热起来。

前来求见的几人都是老臣,来为被贬谪的御史求情的,因为昨日那场风波,免不得要往屏风后边看一眼,见影影绰绰的见到有个人影儿,眉头不禁皱起,忽然重重的咳了几声。

年长些的道:“陛下,陈、杜二人虽有不妥之处,却也是事出有因,因此而被惩处,岂不叫天下侧目?请陛下暂歇雷霆之怒,缓缓图之……”

顾景阳神情淡淡,道:“皇后是朕的妻室,谢家是皇后的娘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公然弹劾,言辞直指谢家有不臣之心,难道不应惩处吗?”

那臣子忙垂下头,道:“那二人确有不妥之处,然而因此贬谪……”

谢华琅人在屏风之后,大略听了几句,也能猜度事情经过,饮一口茶,笑吟吟的打断道:“妾身也觉得,陛下处置的不太得当。”

她先前不说话,那几人不好主动开口,既然言语,免不得要齐声恭问皇后安。

顾景阳不意她会开口,倒没动气,反倒笑了:“哦?”

“陛下只将那两人贬谪,如何能令世人警醒?”谢华琅道:“若依妾身拙见,该将他们斩示众才好。”

那几人面色骤变,既惊且怒,想要辩驳,又不敢贸然开口,面颊涨得通红,下意识去看皇帝,希望他能为此驳斥皇后。

顾景阳不置可否,而是道:“怎么说?”

“不杀此二人,天下人怎么会知道陛下是昏君,妾身是奸妃?”

“卫懿公爱鹤,甚至赐予它们官阶宅邸、侍从俸禄,后来敌国入侵,朝臣和百姓都说‘既然鹤享有俸禄,为什么不叫它去迎战敌人?’,后来卫懿公兵败身死,为人所笑。”

谢华琅笑道:“妾身听闻,陈、杜二人皆是御史,主监察弹劾,在其位,谋其政,即便有不得当的地方,却也是拳拳之忠,请陛下不要过于苛责了。”

顾景阳静静听她说完,方才赞许道:“皇后贤德,便依你之见。”

那几人先是讶异,旋即转为惭色,面露敬意,上前施礼,为之人道:“娘娘有淑懿之德,实为陛下良佐,臣等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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