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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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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我倒希望是他新纳的。”卢氏语气微有讥诮, 恹恹道:“你大哥房里的。”

长兄房里的人, 谢华琅身为幼妹,素日里是见不到的,是以并不熟悉, 瞥了一眼, 低声道:“怎么了?”

卢氏面色微冷, 将手中团扇丢掉,吩咐蒋氏与田氏:“你们退下。”

待那二人行礼退走, 她方才蹙眉道:“她有身孕了。”

谢华琅微吃一惊:“啊?”

……

谢家长房有四子二女, 长子谢允、次子谢粱、幼子谢玮与谢华琅皆为卢氏所出,侍妾田氏生第三子谢檀,侍妾蒋氏生庶长女谢徽。

六人之中,只有谢华琅的长兄谢允一人成家入仕。

谢允是长安谢氏的嫡长子,身份贵重,自不必说, 谢偃与卢氏都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谢允也争气,风姿秀逸, 少有伟才, 放眼长安, 也是极受人瞩目的后起之秀。

十七岁那年,父亲谢偃做主, 为谢允娶了秘书丞隋闵之女为妻, 次年, 谢家便添了嫡长孙谢澜。

谢允与隋氏也算相得,又有儿子在,原也是一桩良缘,然而太过卓尔不凡,未必是件好事。

先帝嫡后郑氏,出身大族,性情果敢刚毅,识见深远,颇得先帝信重,夫妻二人和睦,生三子一女。

先帝体弱多病,时常将政事委于皇后之手,朝臣乃以天后称之,与先帝并称二圣。

后来先帝辞世,郑后先以监国太后之名临朝称制,没多久便废黜新君,自己做了皇帝。

女人称帝,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宗室震动,惊怒非常,郑后以铁血手腕镇压,手段酷烈,将高祖、太宗血脉屠杀殆尽,连自己独女临安公主的驸马牵涉其中,都未曾幸免。

驸马下狱时,临安公主已经临盆,生下女儿之后,得到的便是丈夫死讯,心中哀恸可想而知。

郑后对这唯一的女儿心怀愧意,对新生的外孙女更是怜惜异常,赐封淑嘉县主,份例礼遇比照公主,极为优宠。

淑嘉县主在这样的环境中长成,如何高傲贵重,自不必说,有日出城踏青,返回府中时,却见谢家郎君打马经过,人如玉树,貌似芝兰,一颗芳心便丢了,得知他身份后,亲自去求郑后赐婚。

郑后那时已经称帝,对这个外孙女格外疼惜,权柄在握,并不觉得拆散一桩姻缘有多了不得。

为叫顾氏皇族与郑氏一族相融,她甚至赐自己儿女“郑”姓,又赐死侄子妻室,令娶临安公主为妻。

隋氏之父隋闵为秘书丞,三朝老臣,长安谢氏也不容轻侮,故而郑后只降旨令谢允与隋氏和离,不曾杀人,又赐公主仪仗,将淑嘉县主风光嫁入谢家,做了谢允的妻室。

隋氏遭受这等飞来横祸,返回母家,更与儿子生离,心中悲郁可想而知,不过三月,便忧愤而死。

淑嘉县主真心喜爱谢允,加之谢家亦是赫赫高门,故而入门之后,对公婆都颇敬重,对两个小叔和谢华琅这个小姑也没的说,可即便如此,因隋氏之死,终究也是隔了一层。

隋氏归家后,卢氏便将长孙谢澜接到自己身边照看,淑嘉县主嫁入谢家之后,对此也没说过什么。

大家族里默许的规矩,主母生子之前,侍妾通房是不能有孕的,卢氏也是生了两个儿子之后,才停了府中侍妾的避孕汤药,谢令之妻刘氏也是如此,等到了淑嘉县主,卢氏尽管不喜这儿媳,却也没有打破规矩的意思。

然而淑嘉县主嫁与谢允几年有余,一无所出,石头砸到水里还有个响儿呢,她的肚子却一直都没动静。

临安公主最为优宠长女,郑后也怜爱她,疑心是谢家人做了什么,令她不能生产,还曾专程令名医入府请脉,又留了医女相伴。

这事惹得卢氏极为恼火,淑嘉县主终究是长子妻室,若有儿女,也是嫡出,远比庶出贵重,她再是不喜,也不至于厌恶自己的嫡孙。

再则,淑嘉县主迟迟未有身孕,谢允房里的侍妾通房当然也不会有,难道她见儿子膝下只有一根独苗,心里便很高兴吗?

因这缘故,她干脆免了淑嘉县主每日问安,眼不见心不烦。

郑后称帝后期,今上与中书令谢偃、还有门下省的两位宰相一道,联合宗室,动元革政变,复顾氏神器,幽禁郑后于大安宫,尽杀郑氏一族,也终结了属于郑后的女帝时代。

郑后倒台,淑嘉县主的靠山也倒了一半,然而她的生母是临安公主,新帝是她嫡亲的舅舅,仍旧不容轻侮,加之她嫁入谢家之后,并无大错,谢家人待她倒仍如从前一般。

谢华琅听母亲讲那侍妾有孕,便能明白她心中矛盾之处:长子好容易有了孩子,她自然舍不得打掉,然而倘若留下,倒像是谢家宠妾灭妻,见郑氏倒了,有意欺辱淑嘉县主似的。

“怎么有的?”她悄声问母亲。

“原是喝了汤药的,偏她贪嘴,吃坏了东西,呕吐不止,那药吐了大半,为此还专程请了大夫,”卢氏明白她的意思,反而更加头疼,秀眉蹙起,道:“就那一次,谁知道就有了呢。”

若是那侍妾刻意求孕,偷偷将汤药倒掉也就罢了,卢氏容不下这种心大的,然而只是凑巧,又机缘巧合有了孩子,她便有些不忍心了。

谢华琅今早请安,见她面有郁色,想必便是为这事了,她顿了顿,方才道:“县主知道吗?”

卢氏揉了揉额头,道:“从早到晚,都快一日了,想也知道了吧。”

谢华琅轻叹口气,转向那侍妾,道:“你姓什么?”

那侍妾屈膝行礼,神情有些不安:“妾室姓柳。”

“算了,不说这些了。”卢氏摆摆手,示意柳氏退下,有女婢奉了香茶来,她端起饮了一口,目光忽然停住了:“枝枝,你的耳铛呢?”

谢华琅早有准备:“路上掉了一只,我就把另一只收起来了。”

卢氏伸手戳她额头,养尊处优之下,她双手洁白如玉:“你这冒失毛病,很该改一改了,不然日后出嫁,又该怎么办?”

“怎么,”谢华琅听得心头微沉,试探道:“我的婚事,阿爹有想法了?”

“你大哥前后两桩婚事,皆是为了谢家,你阿爹也不忍,说郎君也就罢了,实在不行还能另娶,再不行房中还能纳几朵解语花,女郎却不一样。”

卢氏说到此处,倒有些欣慰,握住女儿纤细手掌,笑容温婉:“你的婚事,便叫你自己相看,他最后掌眼便是了。”

“真的吗?”谢华琅不意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其实还有另一层考虑——你父亲做了宰辅,叔父执掌国子监,长兄又是黄门侍郎,谢氏富贵已极,不必再嫁女寻求联姻。”

卢氏悄声道:“宗室选出的几位王爷,还没有择定王妃,储位之争何等凶险,谢家离得越远越好。”

今上是先帝与郑后的嫡长子,他降生时,先帝尚是太子,太宗喜爱长孙,又觉太子性情仁弱,太子妃强势刚决,唯恐长孙将来受制于郑后,便将他接到太极殿去,亲自教养,也是因这关系,郑后与今上虽有母子之名,却无母子之情。

太宗心怀去母留子之意,然而他去的突然,甚至没有来得及册立长孙为太孙,先帝登基之后受制于老臣,朝堂之上颇觉掣肘,郑后言说老臣心中只敬太宗,却无新君,为肃清朝政痼疾,便以为大行皇帝祈福为由,令长子离宫潜修,随即又立第二子为太子。

先帝性情绵软,不得不依仗强势的妻子,局势使然,也没有反对。

四年前,今上与几位宰辅宗室联合政变,在郑后倒台之后登基称帝,却没有立后娶妃之意,甚至连选秀都不曾进行过。

时下风气开放,胡汉交融,实乃盛世雍容,胸襟之宽阔,历代少有,连女帝都出了,再出个不近女色的君主,根本不算什么事。

至于来日新君如何,想必便该从宗室之中过继,收为嗣子了。

郑后当政时期,高祖、太宗血脉被屠杀殆尽,然而也并不是一个不留,更不必说今上还有两个胞弟,子侄不在少数。

谢偃身为中书令,也是宰相之一,长安谢氏颇有声望,卢氏之父邢国公,亦是当朝重臣。

谢华琅在府中行三,人称三娘子,然而论及身份贵重,却要胜于前边两个姐姐,加之容色娇妍,不只是勋贵子弟有意求娶,更有宗室子弟明里暗里询问,意图娶一个背景强硬的妻室,为来日过继铺路。

谢氏富贵已极,着实不欲再掺和进这些事里,谢偃近年来,也有了急流勇退的意思。

谢华琅原还忧心,听母亲这样说,自是欢喜:“我该好生谢过阿爹才是!”

卢氏见她眉宇含笑,神情欣喜,心头微动:“枝枝,你有心上人了?”

谢华琅倒不害羞,明眸微转,道:“算是吧。”

“还真有了!”卢氏目露讶异,低声询问道:“人怎么样?”

“唔,”谢华琅想了想,笑道:“很俊。”

“也好,我们枝枝美貌,若寻个丑的,也不像话,”卢氏爱怜的拨了拨她微乱的丝,道:“年岁如何?”

谢华琅故意含糊其辞,道:“比我略大些。”

“大几岁有大几岁的好处,会疼人,”卢氏果然会意错了,又笑问道:“身边清净吗,有没有人?家风好不好?”

“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性情也腼腆,可容易害羞了,”谢华琅莞尔,悄悄道:“我每见他那情状,便爱的不得了。”

“去,”卢氏瞪她一眼,嗔道:“哪有闺阁女郎这么说话的?”

“反正我就是中意他,”谢华琅拉着母亲衣袖,央求道:“阿爹既然不欲将我别嫁,阿娘便先跟他吹吹风,叫他有个准备。”

“高门子弟,哪有身边没人的?”卢氏应了,又低声道:“门第是不是差了些?”

“阿娘,”谢华琅坚持道:“我喜欢嘛。”

钱物谢家是不缺的,子弟争气,起码还能富贵三代,女儿即便是嫁的低了,也有兄长可以依靠,不至于被人欺负。

“罢了罢了,”卢氏也想得开,笑道:“门第差些便差些,你喜欢最重要。”

院墙上那从凌霄花开的热切,橘红色的花瓣明艳灼灼,金蕊绿叶,极是动人。

顾景阳惯于早起,在观中散步,途径此处瞥见时,忽然笑了。

“衡嘉,”他道:“你看那从花,像不像枝枝?”

“女郎性情直爽,人亦娇妍,”衡嘉望了一眼,含笑道:“确实有些相像。”

顾景阳目光柔和了些,却没再说什么。

……

日头东升,渐趋渐高,日影落在窗棂上,有种静好的安谧。

桌案上是宫中清早送来的奏疏,顾景阳伏案批阅,衡嘉不敢出声惊扰,便悄无声息的侍立一侧,见未批阅的奏疏越来越少,方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沏了茶来。

顾景阳端起饮了一口,目光略过窗棂前的那道日影,忽然顿住了。

“衡嘉。”他道:“枝枝还没有来吗?”

“还没有呢。”衡嘉这才觉谢华琅今日还没有到,心中奇怪,旋即答道:“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会来的晚些吧。”

顾景阳眉头微拧,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去泡壶茶来,要淡一些,枝枝不喜欢太浓郁的味道。”

衡嘉应声,退了出去。

日影一寸寸挪开,最终离开窗棂,在墙壁上投下了一道灰暗的剪影。

已经过去很久,连壶中茶都有些凉了。

顾景阳道:“枝枝怎么没有来?”

衡嘉也有些不安:“奴婢打人去外边等着吧。”

顾景阳没有做声,这便是赞同的意思了。

衡嘉一摆手,便有侍从退了出去,或者到山门处等候,或者到山下去迎接。

顾景阳站起身来,到窗边去,低垂的眼睫在他面颊上留下两道阴翳,此刻日头正盛,天光大亮,衡嘉却觉他似乎正处于深夜之中,长街寥落,顾盼无人。

如此等了半个时辰,便有先前侍从前来回禀:“陛下,奴婢在山门处等了很久,还有人下山去寻,可并不曾见谢家女郎前来。”

衡嘉心头微动,却见顾景阳回身去看他们,目光淡的像是秋天的湖水,他心下一慌,赶忙垂下头,道:“许是女郎家中出了什么事,奴婢吩咐人去打探一番吧。”

顾景阳蹙眉道:“快去。”

道观清简,然而从来不乏人手,只北衙禁军,近处便有不下千人,衡嘉不敢拖延,亲去吩咐人打听此事,叫有了消息,即刻回来传禀。

禁军见他神情如此凝重,更不敢疏忽,自有人飞马离去,往长安城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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