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有一点愤怒,不,其实是很愤怒。
煎盐煮煮团盐,办法很多,但产量就是不高。
一户人家昼夜不停,一天出盐不过几十斤。
还得浪费多少柴薪,污染环境大气,另外还要大量的生铁来支持煎盐的器具。
人力物力财力耗费极大,出产很小,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而是为了满足统治者们的需要。
从人类开始结伴互助开始,身高体壮的占据了话语权,那时候还相对公平,因为高大有力胆壮的男子获得更多的猎物,他们可以成为酋长,获得对部落的支配权。
人们分配猎物,分配果实,酋长们获得最好的一份。
人们交易,狩猎的部落将猎物拿出来,与擅长采摘的部落换取果实。海边的部落用鱼来换肉,有肉的拿出来换粮食。
这也很公平。
后来人们觉可以采集贝类当成一种等价货物,用贝类来促进更大范围,更多种类的物资交易。
再下来酋长们年老体衰后不再退位,他们用货币买通那些身强
体壮的战士,叫他们保护自己,同时把酋长的位置一代代的传给自己的子孙。
然后这些人被称为贵族,他们将权益传给自己的子孙,自己也是终身享用,他们和部落的巫师合作,编造出很多神话来维系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接着他们被冠以很多好听的名号,公,侯,伯,王,最终成为皇帝。
这很不公平也不合理,在一代代的王朝之下有太平盛世,似乎人人都过的挺好,但酋长们的利益始终是被放在第一位。
当百姓们没有办法遏制上层的贪欲时,指望酋长们自己让渡权力和利益,这根本就不现实。
就以现在的情形来说,对大魏的高层们来说,盐利才是第一位的,其余的都是虚假的东西。什么人心,什么百姓的利益,都抵不过一年千万贯的收益。
哪怕现在私盐猖獗,一年处死几百上千的私盐贩子,朝廷的收益始终还是在千万贯以上。
至于百姓身上是否浮肿,孩童是不是因为缺盐而长成了大脖子,对这些事,又有谁会真的关心,谁会真的在意呢?
愤怒无济于事,事实上此前的徐子先也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些事。
他生在侯府,虽然南安侯府是有名的破落户国侯,但徐子先从小到大也没有缺过衣食,他吃的很好,每餐都有鱼有肉,他也有锦袍可穿,事实上一年四季总有几个件袍服换着穿。
南安侯府再落魄,生活水准仍然远在普通人之上,更不要说那些赤贫之家相比了。
此前的徐子先不会把自己放在百姓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的徐子先可以,甚至除了愤怒之外,他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眼前大片的盐池就是明证。
围海造盐田并不是没有本钱,眼前的这盐田投了上千贯,还只是诸多盐场中的一个,将来可能要投十几二十个,甚至更多。
“我的盐夫,平均算来一天能出盐好几百斤,一个是几百斤,十个几千斤,百个几万斤,千个几十万斤。我有足够大的海滩,足够多的卤水,足够大的化晶池。如果一天几十万斤,上百万斤,这是多少钱?”徐子先笑了笑,对魏翼道:“但是我不能做的太过分了,大魏私盐市场大约是四五百万贯,最多不超过六百万,我把价格下调些,用官盐最好的质量,卖私盐的价,私盐会被扫的无地藏身失去利润空间,对朝廷无害。但如果我一年卖过千万贯的盐,抢的就是官盐的市场,不,其实官盐还是会大受影响,但影响不能太大,不能超过二百万贯以上。所以我会向荆湖云贵两广福建这些地方销售,这里的私盐最多,官盐原本就不怎么卖的动。买、官盐盐的,是贵人,官吏,士绅,豪商,他们不值得省那几十文的盐钱。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六克盐就足够了,一斤盐够一百人吃一天了,我就是把盐卖一百文一斤,对这些人也没甚影响。我要帮助的,也要赚钱的就是最贫苦的百姓,原本他们也不会买、官盐盐。嗯,就是这样办。”
魏翼没有多说,他只是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徐子先道:“急民所需,想民所想,明达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无需多说。”
“嗯,我感觉放松多了。”徐子先笑了笑,说道:“我此前太紧张了,变化永远比计划来的多,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做最多的事,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如果盐田这事做成了,实在是……实在是减轻了我太多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