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蛋老头儿颤声道:“李公塔村的村民个个该死,我李二蛋却应罪该万死,我才是最大的罪人!”
爷爷不解,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二蛋老头儿说:“村里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这省城请来的风水先生我以前见过。那是出事前的一个晚上,李半仙儿去了县城,我半夜起来小解,亲眼看到李半仙儿的老婆送那风水先生出门。这种事乡里人一看就明白,李半仙儿的老婆有了奸夫。我猜李半仙儿杀妻,定是撞破了这对奸夫淫妇,李半仙儿是血性汉子,一怒之下便杀了他老婆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们很奇怪,官府审案的时候,李二蛋为什么不说出来。如果李半仙儿杀妻有因,即使判了死刑,也不会遭这么恶毒的刑罚。
说到这里,李二蛋老泪纵横:“我要是敢说出来,李半仙儿就可免于一死。可当时村里传言,李半仙儿老婆家财大势大,娘家存心要至李半仙儿于死地,谁挡杀谁,老头子我经不住吓……只能亏了良心!”
“村里人全是出于自保心理,早忘了李半仙儿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在官府面前说了许多坏话,这是我们的罪!”
李二蛋老头儿一把鼻涕一把泪,乱七八糟说了很多,一直忏悔自己的罪孽,颠三倒四都是重复之前说的话,说到后来,几乎是神经错乱,竟然拿头撞墙,直撞得皮开肉绽满头流血。我跟爷爷吓了一大跳,爷爷急忙让我拖住老头儿,再这么撞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别看这老头儿瘦得皮包骨,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劲却特别大,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好青年,竟然拖不住他。我很吃惊,老头儿把我甩了个屁股蹲儿,还没等我爬起来,又以头撞墙,那血流的跟淌水似的,流了一地。
爷爷突然惊道:“不对——”
血不但溅了一墙,还淌了一地。李二蛋家是泥土地面,跟被伊拉克炸过似的,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李二蛋流的血竟然淌满了好几个小泥坑。整个场面特别的血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浓腥味。李二蛋双眼翻白,表情狰狞的不像正常人。我突然明白过来,如果是正常人,再悔恨也不至于这样自虐。这甚至都不算是自虐,而是最痛苦血腥的自杀。
爷爷说:“人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是鬼?”
爷爷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李二蛋撞的头盖骨碎成一团渣子,人跟橡皮泥似的软在地上。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淌满了浓稠的血液,一半斑驳灰白墙皮溅满了血迹,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场面,我几乎要吐过去。
我看到爷爷浑身抖,他仰头四望,仿佛在用目光步骤李半仙儿的鬼魂。正午的阳光穿过半掩的烂木门射进破旧的泥土屋,屋子深处依旧光线暗淡,只能隐约看到破旧的桌椅和通向厨房的木门虚掩,一切事物上都透着一股怪异的黑暗。这间屋子是村里的老屋,少说有百年历史,屋子四壁残破灰白,充满历史的味道,我仿佛在某个角落看到有人黑暗中走动,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爷爷突然高声叫道:“老李——老李——我来晚了,你出事儿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咱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总不至于让你死的这么惨,死后还不得安生,让人下了七星连煞,连做鬼都要坐风水牢,你让我于心何忍啊!!!”
我大惊,爷爷还从来没这么激动过,我担心爷爷也像李二蛋似的,忍不住挡在爷爷面前。爷爷冲着屋子里最黑暗的地方大喊大叫,仿佛在跟人说话,我心里一阵冷,难道这大白天的还能闹鬼不成?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我的这一疑问完全是外行。其实白天最容易见鬼的,就是正午时分,正午正是阳光高照一天阳气最省的时候,所谓物极必反,阳气最盛的时候,恰是阳气走下坡路阴气走上坡路的时候,这个时候阴阳中间会裂开一条缝隙,而阴物会借机溜出来现出原形。当然,这是我后来才明白过来的。
爷爷的叫声凄厉绝望,一直传到很远,惊飞一树野鸟。李二蛋老头儿的尸体招来一群苍蝇,苍蝇在尸体和血泊上停留良久,我很害怕,一方面是李二蛋死的情景太过凄惨惊悚,我对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充满畏惧;另一方面,我更担心老头儿莫名其妙死了,我们怎么交代,跟警察说是鬼上身自杀的,估计警察立刻送我们去精神病院。
爷爷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他在屋子里找到一只蒲扇驱赶苍蝇,不让苍蝇侮辱尸体,又让我用手机打电话报警,我举着手机犹豫不决。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可我们又没录下当时情景,在警察面前也说不清楚呀。与其自投罗网,不如走为上策,反正打从进村就没人见过我们,我们也好脱身。
爷爷拒绝了我的提议,说:“一切阴邪之事,最忌公开暴露,暴露了,阴邪就不能再称之为阴邪了。咱们如果就这么跑了,不但李半仙儿不会放过我们,就算李二蛋,也会一直跟着我们,不胜其烦。你先报警,由我来跟警察说明情况。”
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110电话,再大大不过命案,110接警后,接线员无比严肃的让我们呆在原地不要走动,她们会以最快速度过来。
爷爷坐在门槛上,呆望了李二蛋的尸体很久,突然说:“孩子,你信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