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这样的。
乔安见几个死敌先后被抬下去,欢喜的不行,忙向乔毓道:“小姑母,我们赢了!快下来,我们一块儿吃酒去!”其余几人也在侧附和。
“赢了吗?”
乔毓却没有下场的打算,拄着长刀,目光下望,下巴微抬:“时人都讲长安地杰人灵,在座诸位也是龙虎之后,难道竟无人是我一合之敌?”
这话落地,真如一滴水落到一锅油里,骤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反响!
乔南有些担忧:“小姑母如此行事,怕会树敌。乔家虽不惧,但也不必……”
乔安却笑道:“我却觉得,她心中自有分寸,不会逾越。”
“乔家姑姑,你身手厉害,我们心中钦佩,可若是因此藐视长安英雄,那便不该了,”底下一阵纷议,不多时,有人起身,震声笑道:“我来领教阁下高招!”说完,一跃登台。
乔毓使刀,他也使刀,只是刀跟刀却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半刻钟,乔毓的刀尖便抵在了他脖颈,轻松克敌。
那人面露讶色,旋即收刀,施礼道:“在下陈敬敏,今日受教了,多谢手下留情!”
乔毓向他轻轻颔,却没再说别的。
陈敬敏也不介意,再施一礼,从容下台。
乔毓单手持刀,语气轻松道:“怎么,没人了吗?”
陈敬敏与吴六郎都是长安屈指可数的好手,却先后落败,众人心下虽不服气,却也说不出别的来。
乔毓轻蔑一笑:“原来长安英雄,皆是土鸡瓦狗,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难为你们方才还取笑裴十二郎。”
这话的嘲讽值太高了,底下人瞬间变色,怒气昭昭。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不成?!”
“雕虫小技,难道真以为我们怕了你?!”
“……”
乔毓静静听他们说了,下颌高抬,目光傲然:“我不是说你们某个人,而是说在座的所有人,统统都是垃圾!”
早先那句话说完,其余人还能忍,现下明刀明枪的杀到了眼前,如何还能忍得住。
能不能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来试试!”有人起身登台,行礼道:“在下卢国公之子,表字……”
乔毓一抬手,制止了他下边的话:“反正都是要输的,名字还重要吗?”
那少年面色骤红,眼底怒意闪现,不再多说,举剑向前。
乔毓见他功底不弱,面上不以为意,应对之间却愈小心,饶是如此,片刻之间,便以刀将他手中剑挑掉。
“我输了。”那少年面色不忿,语气却很平静:“不过总有一日,我会胜过你的。”说完向她一礼,转身下台。
“我来!”另有人提戟登场,向她宣战,纠缠不多时,同样被乔毓击败,默然行礼,就此退去。
在此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七八人登台对战,却皆一失败告终,场中气氛愈凝滞,一声不闻,唯有兵器相击时出的清鸣,不时响彻演武台。
乔毓年轻气盛,体力却也有限,眼见登台之人身手逐渐趋低,心里便有了猜测,收刀入鞘,道:“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后边儿还乌压压的排着队,等着登台削她,闻言,排在最前边儿的少年怒道:“怎么,你格外看不起我吗?!”
“并非如此,”乔毓将佩刀悬回腰间,躬身致礼:“我们家讲输人不输阵,即便要输,气势也要足,方才说话冒犯,诸君勿怪。”
众人早先见她嚣张跋扈,原以为会再口出狂言,骤然见她如此,反倒有些诧异,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乔毓也不介意,继续道:“不过,我早先所说,并非无稽之谈。大唐泱泱大国,少年英雄何其之多,我也曾周游多地,见过诸多英豪,然而却是虚有其名,略有所成,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从此不思进取,就此荒废。”
“演武场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是为了叫你们斗殴逞凶,争一时之气,也不是为了叫你们赌钱玩乐,而是希望你们能在竞争中磨砺自己,成帅成将,荣耀家族,承继大唐!”
乔毓想起自己曾经做过那个梦,大唐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际遭受致命一击,由盛转衰,华夏千百年沉浮,甚至为外族侵略□□,恍惚之间,她想起后来人说的几句话来。
“我念的书不多,字也写得不好看,我曾听人说过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也想说给你们听。”
她徐徐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我想,”乔毓道:“圣上设置演武场,大抵便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众人一时默然,连乔安与乔南都怔住了。
如此过了良久,最开始登台的陈敬敏才道:“说这么多大道理,怎么跟我爹似的,不过,是有些道理……”
过了会儿,他又怒道:“讲道理就讲道理,没必要把我打得这么重吧?!”
众人哄笑出声,乔毓也忍不住笑了。
她从台上跳下去,拍了拍陈敬敏的肩,笑道:“对不住啦,是我失礼,诸君见谅!”
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生的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明亮耀眼,一群男人,倒不好同她计较,哼哼唧唧几声,便不再说别的了。
“谁没有输过?爬起来就是了。今日我胜过你们,明日你们好生练过,兴许便要胜过我啦。”
“走走走,我请你们喝酒,”乔毓笑嘻嘻道:“咱们一醉方休!”
众人原先脸上还有些挂不住,听她几次致歉,倒不好再说什么,彼此对视几眼,纷纷应声。
陈敬敏道:“乔家姑姑……”
乔毓道:“别叫我姑姑,多显老啊。”
“是有点,”陈敬敏为难道:“那叫什么才好?”
乔毓也有些为难,目光转了转,忽然瞅见坐在一处,面色复杂的苏怀信与许樟了,一拍大腿,道:“叫我大锤哥吧,辈分归辈分,咱们自己玩自己的!”
“……好的,大锤哥!”
有些人之间的友情,只需要一顿酒,有些恩怨的消弭,也只需要一顿酒。
少年人意气相投,性烈如火,又并非生死仇敌,推杯换盏,吃过酒后,便好的如同兄弟了。
直到傍晚时分,暮色渐起,乔毓几人方才摇摇晃晃的归府,酒气冲天,兴致勃勃。
乔毓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跟几个侄子、侄女进了前厅,就见乔老夫人神情凝重,端坐上,旁边是面黑如墨的卫国公与常山王妃,双目落在她身上,对她进行死亡凝视。
乔安、乔南等小辈,骤然安静下来。
乔毓也有点不自在,背过手,乖巧的唤道:“阿娘,姐姐,大哥。”
乔老夫人眉头微微皱着,却没说话,卫国公也是如此。
常山王妃嗅到她身上酒气,面色愈沉:“干什么去了?”
乔毓眨眨眼,道:“出去玩了。”
常山王妃道:“玩什么了?”
乔毓虽不记得往事,潜意识里却也知道不能直言,想了想,胡扯道:“我交了几个朋友,我们,嗯……我们吟诗作对去了。”
“哦,”常山王妃继续对她进行死亡凝视,目光沉沉,追问道:“吟了什么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好吧,”乔毓脑袋耷拉下去,萎靡道:“我可能犯了一点年轻人都会犯的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