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了,老夫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跳梁小丑罢了。”天机老人也颇为自嘲,语气中透着惋惜:“时光荏苒,转眼一百八十五年。当年老夫操碎了心,建议李世明隐而不,先联合南荒、北境有志之士,时机成熟便可改变世界。他却以真龙天子自居,坚信自己受命于天,死到临头才明白他和你们水老爷的差距。”
“前辈所言甚是,没和水老爷打过交道之人,不明白可怕之处。”白衣人感慨道:“那个愣小子,潜力毋庸置疑,多半会傻到以为他突破十二境,就可以和主神板板手腕。在下此番出海,正是要让那孩子搞清楚一件事,如果过不了我这一关,他就没有和水老爷一较高下的资格。”
“只是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吗?”天机老人话中有话:“如若纯属教导,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白衣人也不隐瞒,仿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前辈神机妙算,晚辈的心事,自然瞒不过你。我不过一只笼中雀,希望渺茫。与其去扼杀更大的希望,倒不如成人之美。”
天机老人罕见了流露出一股敬意:“看来阁下生灭剑道已大成,要用你个人的‘灭’,换来那孩子的‘生’。潘先生为这个世界所做的牺牲,世人皆蒙在鼓里,老夫却不能装聋作哑,请受老夫一拜!”
说罢,老人竟一揖到底。
“使不得。”
白衣人连忙还礼,同样带着敬意道:“前辈多年来所做之事,晚辈难及万一。世人皆不知‘那个男人’的来历,二十七年前,在下第一次见他出剑,便已知晓,他是前辈唯一的传人。”
天机老人闻言一震,苦笑道:“不愧为神州第一剑仙,让阁下见笑了。当年老夫倾尽所有资源,不惜逆天而为,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徒弟。那小子最幸运和最不幸的事情,乃是同一件事——没有和你交过手。”
白衣人这次没有谦虚:“晚辈也时常懊恼,倘若二十七年前那次相遇,在下和那个男人过上几招,或许他不至于跑去打伤水老爷一条腿,最终引来大劫。”
“唉,造孽啊!”
天机老人长叹一声,语气说不出的悲凉:“那小子和神武大帝,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太骄傲!当年李世明得了黑龙守护,愈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也是如此,他天赋千年罕见,却心高气傲,喜欢独来独往,不听老夫劝告,到头来引火烧身。”
“前辈节哀,世间种种,皆有定数。神武大帝临终之时,大彻大悟,留下聚万人而封灵之法则,此乃大功德。你那高徒虽然冒失,却也向天下人证明了一件事——主神并非无懈可击,只要火候足够,便可重创那高高在上的神灵。”
白衣人仿佛临终托孤,把许多不能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如果当年我感应没错的话,那个男人陨落之时,以参透了比剑心更高一层的东西——剑魂!”
说着,他直视天机老人:“在下斗胆一问,令徒陨落时所引的天地异象,可是传说中的【剑魔解体】?”
天机老人的回答令人费解:“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白衣人问道。
“如若是正常的剑魔解体,与上古秘术夺舍重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一来,那个出身黑龙岛的少年郎,算得上我那徒弟附体重生。”
天机老人思念爱徒,语气忧伤:“可惜啊,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临死前才参悟到剑魂,明显没练到家。最终只有一缕剑魂,融入了当年那个男婴体内。如此一来,我徒弟充其量在那孩子灵魂中留下一缕记忆,二者并非同一个人,他那残魂终将消散。”
“原来如此。”白衣人恍然大悟:“我观察那少年多次,那孩子的确没有你徒弟当年的风采,走上了另一条路。”
“如今看来,也是一桩美事,那孩子心性纯良,命数不亚于神武大帝与我徒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天机老人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正所谓事不过三,经过神武大帝与那个男人两次教训,第三个站出来登高一呼之人,大事可成。那孩子心中有仁爱,若他得了天下,世人必有后福,值得潘某赌上一赌。”
白衣人说完这话,突然豪气干云,大笑着踏浪而去。
笑声孤独,身影更加孤独。
正是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