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铁灰色的光芒随着天城坊的挥洒,斩破了罗娴的防御,瞬间一扫而过,鲜血自白裙之下喷涌而出。
罗娴跪在了地,茫然地低头看着胸前的斩痕。
紧接着,天城坊才倾听到躯壳内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好像被雷霆万钧地毁灭了那样,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条肌肉都在出痛苦的哀鸣。
重创。
只是一拳,就将他彻底击溃了,倘若不是四阶升华者的话,可能在这一拳之下化为粉碎了吧?
可现在,胜负已分。
“抱歉啊,小姑娘……是我胜之不武,可是,我必须活下去。”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破碎的内脏,不再看被天狗抄腰斩而过的罗娴,踉跄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药瓶的面前。
伸手,想要拿起药瓶。
紧接着,愣在原地。
他听见了背后好奇的声音。
“没有见过的剑术啊,是新阴流吗?”
“不对,天狗的话,应该是鞍马山的天狗抄才对,怪不得……”
他僵硬地回头,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罗娴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本应该被腰斩的她却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破碎的白裙之下露出了一道惨烈的斩痕,深可见骨,有血液流出来。
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充满了恍然。
好像增长了见识,学会了新本领。
令天城坊不可置信。
只是轻伤?
明明斩中了!
“你怎么……”
他转过身,凝视着罗娴的姿态:“刚刚,是什么招数?”
“嗯?是这个吗?”
罗娴想了一下,身体的轮廓飘忽,又再度凝实。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台劣质DVD,在刚刚卡顿了一下。于是很多不重要的细节和剧情就被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包括刚刚那必杀的一击。
只凭借着纯粹肢体的运用,就近乎抵达了奇迹的范畴。
“这个其实应该也算禹步来着,不过是前几天刚刚琢磨出来的技巧……”
她展开双手,毫无藏私地向对手展示着自己技法:“你看,就像这样:在对手进攻的时候,向左一步的同时向右走一步……趁刀不注意,就躲过去了。”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够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就变得荒谬又诡异。
那真得是肉体能够做得到的技巧吗?
那真是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创造么?
这眼前的一切,又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够轻描淡写地创造出的场景呢?
对这一份才能的恐怖毫无察觉,罗娴解释完了之后,无奈的一笑:“可惜还是不太熟练,刚刚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呢。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你那一招学会了,应该不会再受伤了吧?”
“……”
死寂之中,天城坊感觉到喉咙中的一阵干咳,难以呼吸。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内心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手指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难以控制。
“认真一些啊。”罗娴看着他:“你会迈步。”
他迈出了一步站定,愣在原地,旋即瞪大眼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起进攻,却听见了罗娴的低语。
“唐竹。”
手刀斩落,赫然是唐竹之型,一击不中,罗娴摇头:“袈裟斩。”
然后,天城坊就袈裟斩。
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浑身涌现恶寒,如坠冰窟。
他怒吼着,踏步转身,猛攻。
“二人悬,接燕飞。”
在罗娴的低语中,攻击尽数落空,可四阶依旧是四阶,劲风呼啸,恐怖的气息散逸,势如破竹的向前,割裂了她的面孔和手臂。
几乎是重创了。
但罗娴的神情却分外地不满。
饱含失望那样的看着他。
“就只有这样么?”
踏前,禹步,天崩。
轰鸣巨响,鸦天狗踉跄后退,残存的独翼彻底撕裂了,惨烈嘶鸣。
罗娴再度上前,不顾鸦天狗无数飞射而至的羽毛,任由自己的躯壳被刀锋一般的羽毛撕裂,再度打出了一拳。
【地陷】。
于是大地陷落,崩裂,自鸦天狗的脚下开始,向四周扩散,恐怖的力量令天城坊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好像在玩耍。
哪怕被天城坊的反击打断了一条手臂,可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你应该是那种底蕴充足,甚至可以临阵突破的人吧?”
“不要沮丧啊,请再努力一点,天城坊先生。”
她凝视着天狗渐渐苍白的面孔,期待地恳请,“在你死或者我死之前,尽量的,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所以,请你拼尽全力的,杀死我吧!”
天城坊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那一双眼瞳中愉悦的黑暗吞没了。
寒意像是海潮,冻结了他的意识。
随着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本质显露出狰狞的轮廓,自昏沉之中,他却忍不住绝望地颤抖,难以克制。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不知道。
好像有粘稠的黑暗从那个女人消瘦的躯壳中升起了,将自己缓缓地吞没,一寸寸地覆盖,咀嚼,在粉身碎骨的痛苦里陷入最后的疯狂。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内脏破碎的声音,乃至磨牙吮血的细碎声响回荡在耳边……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不知从何处听过的低沉旋律。
如此温柔,如此宁静。
或许,今天是个死亡的好日子吧。
他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鸦天狗,迎来了死亡。
.
.
当轰鸣告一段落,惨叫和哀鸣戛然而止,飞扬而起的尘埃和灰烬簌簌落下。
满目疮痍之中,只有一个残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
近乎支离破碎。
白裙已经遍布裂痕,瞎了一只眼睛,两条手臂全部断裂,一条小腿被碾压成粉碎,可是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恍惚地笑意。
最终的胜者,出现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可是会场之中却没有任何欢呼的声音,甚至没有热烈的掌声。
只有一片死寂。
窒息一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