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槐诗昨晚所准备的所有猛毒,汇聚成这一杯近乎瘟疫实体的毒酒,放在了郭守缺的面前。
老人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毒素,萌了。
他僵硬在原地,五指骤然抽搐,竟然将手中空空荡荡的酒杯捏碎。
紧接着,有一缕可怖的雷光从他口中流露而出,雷光之中的怨恨和愤怒扩散,令整个赛场的空气瞬间焦热,暴虐张狂,即将扩散向四面八方
郭守缺深吸了一口气。
牙齿咬紧——将那一缕逃窜而出的雷光,再度,吞入了腹中。
紧接着,那鼓胀起来的腹部迅速干瘪,传来一阵低沉的鸣动。
肠胃在抽搐那样,焕出饥渴的鸣叫。
“好酒!”
郭守缺扬声赞叹,酣畅淋漓的大笑:“实在是开胃!一不留神,竟然让我将肚子里最后一点存货消化光了!”
无数霉斑、菌株、毒素在他的双眸之上浮现又迅速的开败。无穷尽的毒素在他的体内更替循环,竟然无法奈何的了它!
反而像是健胃消食片那样,帮助他消化!
令他的气息变得越的狰狞……
风卷残云,将天妇罗、寿司乃至其他的一切全部一扫而光,最后饥渴的望向槐诗,还有他手中冒出蒸汽的砂锅。
郭守缺咧嘴,露出白皙又整齐的锋锐牙齿,迫不及待。
“能不能快一点啊,怀纸小姐……”他沙哑的催促:“秀色可并非可餐之物,这一道料理,真正重要的地方,能不能赶快端上来!”
“别着急嘛,米饭才刚刚热。”
槐诗平静的安抚着面前的食客,伸手,按在了砂锅之上,铸造开始——弹指间,有厚重的水蒸气从缝隙和空洞之中喷薄而出,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诱人香气。
就连台下的深津庆也不由得双手握紧,死死的抓住膝盖,瞪大眼睛。
那究竟是恼怒、惊愕还是妒恨呢?
这一份浓香,竟然凌驾与自己之上!
当锅盖被掀起来的时候,喷薄而出的便是璀璨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精美的鱼肉在釜中翻涌,独属于河豚的鲜美气息厚重的像是洪流那样,吞没了一切。
郭守缺缓缓的挑起了眉头,似是惊叹。
可槐诗却难掩的不满和遗憾。
终究……还是差一点火候啊。
“还等什么啊?”郭守缺握紧了筷子,饥渴的催促:“快一点,快一点,怀纸小姐,我已经迫不及待!”
“稍等……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槐诗抬手,揭开旁边的罐子,将炖煮多时的鱼骨汤,浇灌在河豚锅之上,瞬息间,那厚重的香甜气息向内收缩,消失无踪。
一切美妙滋味已经尽数浓缩在了锅中。
而如今漂浮在河豚锅之上的,竟然是……酸菜?
没错,那是所有厨魔都能够清晰的分辨出的材料,使用东夏的工艺所炮制而出的腌菜——但令所有人恼怒的却是,这根本就是随便炮制出来的简陋货色!
就好像一个抠脚大汉堂而皇之的闯入了衣冠楚楚的冷餐会里一样。
台下深津庆大怒的咆哮:“你在做什么,怀纸!你只会毁掉这一份料理!”
“闭嘴!”
反驳他的震怒咆哮,竟然是郭守缺。
苍老的男人从呆滞中清醒的瞬间,便抬头,不快的怒斥:“黄口小儿,让你观赏这一场对决已经是了不得的殊荣了,可不要得寸进尺,也休得贻笑大方!”
深津庆愣在原地。
而郭守缺的神情严肃,低头,凝重端详着放在面前的酸菜河豚锅。
“如此浓厚又凶暴的爱意,实在令人吃惊!这不是三途的料理方式……”他轻声感慨:“怀纸小姐,真正创作它的人是谁?”
“你只要知道是一位知名不具的漂亮小姐姐就好了。”
槐诗吹了声口哨,低头看着自己制作出的料理。
满意端详。
这漫长的一夜,他除了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反复将来自所有厨魔的记忆全部锻炼掌握之外,尤其着重练习的,就是临时抱佛脚从罗娴那里蹭来的果园秘传爱心菜谱。
虽然对于槐诗竟然专门给别人做饭十分不满,但依旧给予了他十二万分的支持。就在电话里,罗娴手把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导,最终终于成功的习得掌握——这一道女儿怀着的满满爱意和关怀,专门为上了年纪的老父亲所制作而出的佳肴!
“快尝尝,专门为老人家补身体的。”
槐诗伸手,将锅子推过来,迫不及待的欣赏接下来他的模样。
在沉默里,郭守缺慎重的抬起手,夹起一片裹着粘稠汤汁和一片片酸菜的鱼肉,放入了口中。宛如吞下珍宝那样。
感受到无可阻挡的深渊之爱,从口中满溢而出。
咀嚼的声音如此刺耳。
像是刀片在互相碰撞那样。
死寂里,所有人愕然的抬头,盯着郭守缺开阖的嘴唇,便看到从口中缓缓流淌的血腥,乃至脱落的牙齿……
宛如有无形而锋锐的刀斧在口中劈斩那样,毫不保留的热爱化为了杀伤魂灵的恐怖力量,肆虐在他的躯壳之中。
每吞下去一口,都带着淋漓的鲜血,乃至脱落的牙齿。
这就是接受这份爱的代价!
难以想象,究竟是有多么的异常,多么的疯狂,才能够在菜谱中寄托如此沉重的感情呢?
“浓烈到这种程度的爱意……简直已经不是家庭暴力,而是谋杀了啊,怀纸小姐。”
在蹂躏之中,那苍老的厨魔畅快呻吟,裸露的牙床上,锋锐的牙齿再度生长而出:“不过……着实,让人爽快!多少年了,没有从后辈的身上享受过如此热情关怀了!”
“再来!”他说,“再来!”
他端起空碗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伸出筷子,却被槐诗拦了下来。
当老人恼怒的皱眉的时候,便看到槐诗的关切的神情:“光吃菜伤胃啊,要米饭么?”
一碗散着热意的白米饭,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朴实的米粒折射出晶莹的光彩,热气蒸腾之中,令人垂涎欲滴。
郭守缺接过碗,端起来,吃了一口,当牙齿合拢的瞬间,便不由得瞪大眼睛:“这是……”
在他的口中,甚至不需要咀嚼,哪怕是舌头轻微的按压,那坚实的米粒竟然就自己融化了,变成了香浓的粥,在口中流淌开来。
丝丝难以言喻的甜美和舒畅从心头升起。
整个人都忍不住露出自内心的笑容,变得宁静祥和起来,忍不住徜徉沉醉在这一片温热又浓郁的朴实味道之中。
竟然能够将平平无奇的米饭,制作的如此出彩!
“这究竟,是什么米饭?”
“白米饭啊,不,应该说……是我特制的‘软饭’吧?”槐诗笑着说:“我胃不太好,医生建议我把饭蒸软一点再吃……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很好吃!”
郭守缺的筷子扒拉着米饭,狠狠的吃了一大口,享受的闭上眼睛:“滋味绝佳,令人沉醉,也令人羡慕……真想要天天吃到这样的饭啊。”
就这样,一大口鱼肉,一大口米饭。
郭守缺开始畅快饕餮。
享受着那种令人窒息和绝望的爱,还有着朴实无华又平淡香浓的米饭,两种感觉交错在一处,竟然令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但很快,一阵浓浓的失落就从心头泛起。
因为那一份爱和那一份朴实交融在一处的时候,所形成的幻梦一般的感受实在让人太过于沉醉。
但是,这一份美妙的滋味又消逝的太快。
就好像隔着窗户匆匆一眼那样。
想要再看,想要再去欣赏,想要永远的去占有……想要……想要得到!
郭守缺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瞬。
僵硬在原地。
不知不觉,表情已经扭曲。
他现自己竟然,开始嫉妒!
嫉妒。
此时此刻,郭守缺,对面前的怀纸素子,感受到了自内心的嫉妒。
当这一份羡慕和嫉妒浮现的时候,不论是口中的鱼肉和米饭都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享受了,反而,越的令人恼怒。
已经不想再吃下去了……
够了,足够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他抬头看着锅子里好像没有丝毫减少的菜肴,却感觉到自己太饱了,已经吃不下了,没有任何味道……
但偏偏,停不下来……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卑微?
这难道是喂狗的食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