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镇魔司的人今日前来姚家问话,是想要查探出一些东西。
一行人如愿进了姚家,见到了这位三天前就号称高烧昏迷的姚二小姐,程辅云也确实问了些事。
从交谈情况看来,姚守宁有问必答,且性情坦率,可程辅云总有一种自己并没有问到关键性的答案的感觉,且隐隐还有被她牵着话题走的样子。
“听到过。”他略微犹豫片刻,接着仍是点头应承,想看姚守宁问话的意图,以猜出这个少女心思。
“锁都砸了,便是空门大开,里面的东西早被人都搬空了,对吧?”
那药铺附近的人晚上听到有老妇人唤‘儿’,都猜测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可对于许多百姓来说,有时贫穷远比‘鬼’更可怕。
孙神医被抓之后,药铺东西充公,大部分值钱的被官府拿走,其余物品也被附近的人趁夜摸走,没过几日他的铺子便成了空荡荡的,连桌子腿都没剩下一条。
程辅云又点了点头,道:
“是!”
案件生之后,因涉及到了陆执,镇魔司也插了手。
再加上近来那桩大事,皇上震怒,令人彻查,镇魔司准备从西城案件入手,因此又将这桩案子详情研究了几日。
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程辅云是牢记于心,此时回答得十分肯定。
“公公,可那孙神医进刑狱之后,贼心不死,又哄骗我娘,说是留下了治我姐姐病的药引。”
姚守宁望着他,压低了些声音:
“我娘信了他的邪,去那药铺之时,竟果真找到了一个药引!”
家中已经被搬得空荡荡的,可偏偏就那东西还在。
“公公说,巧不巧?邪不邪?”
姚守宁这话问得程辅云哭笑不得。
“自那之后,我姐姐病倒是好了,可家里却不得安生。”她向程辅云招了招手,程辅云配合的躬身上前,就听她小心翼翼的道:
“我家里进了贼!”
“我怀疑,我怀疑这贼可能不是普通人。”
柳氏在一旁听得分明,开始怀疑女儿是病得糊涂了,不知所云。
偏偏镇魔司的这位副监也不知是不是有问题,竟配合着她问:
“那二小姐认为此人是谁?”
“我怀疑他是妖邪!”
她半真半假的话,震得众人不敢出声。
曹嬷嬷与逢春相互对视了一眼,满脸茫然。
而姚若筠则想起了姚翝早前说过的话,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此时听到妹妹这话,倒也并不是十分吃惊。
唯独柳氏眉心直跳,觉得这世界实在魔幻:一个随心所欲的问,一个则是敢答,而程辅云这样的人物竟也真信。
“……”她觉得自己管不了这些事了,伸手拼命的揉自己隐隐胀痛的眉心。
“你为何做这样的判断?”
程辅云对她的结论并不意外,却好似对她猜测的过程十分感兴趣。
问完这话之后,就见姚守宁抬头看他,脸上带着疑惑之色:
“难道我猜错了?”
“二小姐别装傻了。”程辅云‘呵呵’的笑,身体靠近了姚守宁一些,额头几乎与她脑袋相贴,柔声道:
“你娘为你姐姐取药那日,天下大雨,你夜里觉得不妙,亲自赶往你娘房里,阻止你娘出门。”
“……”
姚婉宁身体冰凉,仿佛浑身如置冰窖,听着这话,轻颤不止。
而原本正揉着额心的柳氏则是动作一顿,脸色煞白。
她不是害怕精怪传闻,而是对于镇魔司的手段感到恐惧无比。
姚家人口简单,下人也并不多,出入她房中的只有曹嬷嬷与逢春。
这两人之中,一个是柳氏乳母,一个是当年从南昭跟来的旧人,对她都十分忠心,众人相处早如一家人。
柳氏取药那日,姚守宁确实一反常态,淋雨前来。
这事儿因为后来母女二人闹了矛盾,柳氏从未往外说过,怕有人背后说三道四,坏了女儿名声。
细究起来,此事只有屋中几人知晓,镇魔司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实在太惊恐了,下意识的抬头往身边人看去——
却见曹嬷嬷、逢春二人都是一脸茫然失措,显然也是觉得异常震惊,事前仿佛对此事全无所知。
如果这两人表现不是作伪,那么便证明往外传话与她们无关。
柳氏心中乱糟糟的,程辅云却笑着又往下道:
“第二日后,你姐姐药到病除,本该是天大喜事,你却一反常态,与你娘闹了一场。”
“二小姐——”他拉长了音调,唤了姚守宁一声: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娘拿的药引有问题,会给你姐姐带来灾祸呢?”
“不可能!”不等姚守宁说话,柳氏随即大喝出声。
但她说这话时,脸上却止不住的惊慌,甚至下意识的想去看姚婉宁的脸。
可不知为何,大女儿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柳氏心中一沉,一种莫名的慌乱涌上了心头,她手足俱抖,颤声又说了一句:
“不可能……”
她本该仍十分坚定的,可此时再说第二个‘不可能’时,却有种说不出的忐忑与心虚。
无助之下,柳氏转头去看自己的乳母,却见曹嬷嬷也乱了心神,主仆俩对视的刹那,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一张包裹着药引的诡异蛇皮。
“不可能,不可能啊!”
柳氏慌忙摇头,也不知这话是说服别人,还是想要试图说服自己。
程辅云也不搭理她,只是看着姚守宁笑,等她的回应。
“我猜测确实有问题。”姚守宁老实点头,又与程辅云目光对视:
“我猜对了?”
“二小姐,明人何必说暗话呢?”程辅云咧嘴一笑,“你刚刚也承认了……”
姚守宁听他这样一说,不由一怔,下意识的问:
“我承认什么了?”
程辅云仿佛觉得十分有趣,甚至回头看了陈太微及镇魔司其他人一眼,接着才道:
“你刚刚承认了,张樵死后,体内钻出两股黑气,一股进入世子体内,一股钻入孙神医的身体……”
“等等。”姚守宁有些纳闷不解,伸手去抓程辅云的小手臂:
“那话不是公公说的吗?”
“我?”程辅云笑脸一僵,再度怔滞,好一阵后,他像是忍俊不禁,道:
“二小姐病得糊涂了,这话是你说的呢。”
“我说的?”姚守宁喃喃问。
“对。”程辅云状若提醒:“二小姐曾说过,张樵之死有异,说世子、孙神医中邪,在你娘出城当日,你预感不妙,拼命阻止,后与你娘大吵一架……”
“这是谁说的?”姚守宁似是惊愕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