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稍微整理过大氅,回眸瞥向萧衡:“我去哪儿,与郡公何干?”
她神情冷淡,那双总爱带笑的丹凤眼也是冷的。
萧衡合上文书。
他起身走到木施边,拽下那件大氅在手里掂量:“有人说,你和谢麟在荒郊野岭私会,我原是不信,如今却是信了。这大氅,是谢麟的东西吧?”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私会如何,非是私会又如何?”裴道珠仰起小脸,直视萧衡,“既然郡公认定我不忠,不妨直接休了我。放我离去,也算给彼此一个痛快。”
她字字平静,倔强的要命。
仿佛离去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情难割舍的事。
萧衡紧紧攥着斗篷。
这个女人……
怎么能这么薄情?!
分明前些日子还是喜欢他的……
“离去”二字最是凉薄。
那是剜割人心的刀刃,是一旦说出口就难以收回的覆水。
那是情人之间,最不该轻易说出口的言辞!
他紧紧攥着斗篷,手背青筋暴起。
裴道珠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她背转身:“我要就寝了,请郡公出去。”
“整个金梁园都是我的地盘,我出哪儿去?”
萧衡盯着少女清瘦窈窕的背影。
白东珠的描述,字字句句直戳人心。
他不全信,可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她回来时甚至还穿着谢麟的衣袍,身上全是陌生男人的气味儿,要他相信他俩冰清玉洁什么也没生,他做不到。
脑海里浮现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浓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
萧家九郎半生风光,从未受过这种屈辱!
偏偏这个女人,还是令他动心在意的女人!
他的凤眼逐渐泛红,突然冷笑一声。
他恶劣地口不择言起来:“乌衣巷春日宴初遇,你我尚不相识,你就敢对我投怀送抱。所以,裴道珠,这世上还有哪个郎君是你不敢勾搭的?!水性杨花,不过如此!”
“水性杨花?!”
裴道珠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盯着萧衡:“我在城郊落水,谢麟舍身相救,我们清清白白,你却骂我水性杨花?!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天底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又是什么东西?!许你们三妻四妾见异思迁,就不许我们水性杨花?!郎君多情叫做风流,女人多情一点,凭什么就成了水性杨花呢?!”
落水……
萧衡微怔。
白东珠只说两人在火堆边衣衫不整你侬我侬,可只字未提落水。
他扫视过裴道珠浑身上下,还没来得及过问她是否受伤,少女已经气愤又委屈地指向闺房门口:“滚出去!”
萧衡沉默。
踌躇半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滚了出去。
闺房的槅扇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他靠在屋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还没缓过神,槅扇忽然又被打开。
他转身:“裴道珠——”
白玉芯的枕头被狠狠丢在他怀里。
那是他的枕头。
他还没看清少女的表情,槅扇又被关上。
萧衡抱着枕头站在屋檐下,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
在望北居,他毕竟是一家之主,怎么能主动低头?
他这辈子,还没向谁低过头呢。
可是无休止的吵架,并非他所愿。
他正琢磨该说点什么,四周忽然亮堂了一些。
萧衡这才注意到,游廊里站满了被他们吵架惊醒的侍女,各自擎着烛台和灯盏,好奇地朝他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