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的咖啡忘记喝，手中的文件落了地，显然也在震惊大乾皇帝这么胆大，居然就这样闯入了直播屏幕之中。
巨大宽屏之前，身着藏蓝色制服的老者沉默立着，肩上闪烁的金星和无数华丽奖章证明了他高阶军阶的身份。
雪白浓眉下一双眼眸森冷地盯着屏幕上的女子。
他身边则是一名淡金色头的妇人，面容保养得极好，穿着对于联盟来说属于古代才会流行的中式旗袍裙，身形曼妙，表情淡漠。
幕僚和指挥员们抬头看着前方的几位大佬，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等着大佬们的决定。
下射击命令并不难，难的是这是直播，万一一射不中，对民心士气打击就大了。
要在以前，没人会觉得这一射有可能不中，但现在，最起码指挥部和管理司，没人敢再这么托大。
但是百姓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吼起来了。
“射啊，磨磨蹭蹭什么！”
“这么近，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射？”
人群忽然安静了。
因为大乾皇帝忽然对着镜头挥挥手。
这动作太过现代和意外，以至于人们一脸懵，看着大乾皇帝开始了她的……演讲。
她面对远远梭巡不敢靠近的无人机，清晰地道：“感谢贵方一直以来对我大乾的关照，尤其要感谢近期贵方提供了大量武器和兵力，帮助大乾扫平了长久盘踞在大乾西南部的黑恶势力。贵方不惜耗费十二架飞行器，三名钢铁巨人战士，以及飞车战士若干，为我大乾扫除心腹之患。高风亮节，令人感念。”
她提到钢铁巨人战士和飞车战士的时候，还各自指了指下方的机甲和肌肉战士，好让百姓们搞清楚他们到底付出了什么。
她说完这句，双手合十，感恩。
管理司：“……”
指挥部：“……”
联盟民众：“……”
峰顶之下不远处，萍踪和萧雪崖一左一右紧张地护驾，看着这一幕，萍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学着铁慈，对着无人机比了个中指。
萧雪崖仰望着铁慈，她脚踏云海，头顶日光，灿烂似云霄上人。
她有大智慧，大勇毅，当得起这人间之巅的位置。
他想起当初自己金沙江上的经历，唇角难得露一抹笑意。
片刻沉默，确定自己已经顺利打击到了对方，铁慈继续道：“方才，各位想必已经欣赏过了大乾的景致。诚然，大乾是个美丽的国家，地大物博，江山多娇，这多娇的江山，是大乾人民骈手胝足，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大乾人民，以及朕，都为大乾而骄傲，也欢迎所有抱持和平目标、希望和大乾友好合作交流的客人到来。”
“但同样，我们也会不遗余力捍卫我们的家园，为了它的完整和安全，我们不惜血流漂杵，獠牙相向。百年来，大乾一万万百姓用命、用鲜血、用自己能付出的一切代价，早已证明了我们的态度和决心。”
她脚下不过方寸之地，却如履平地，负手立在风中，衣衫猎猎。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屏幕外，无数人望着那云海沉浮间小小人影，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漏掉她任何一个字。
她道：“诚然，你们有极其强大的武器，令大乾望尘莫及。可世间事如果当真仅靠武力就能解决一切，那你们早就该称霸天下了。事实上，从今年九月十六你们开始追杀朕至今，先后派出了无数飞行器，无数士兵，甚至出动了这样的巨无霸，别说在武器远不如你们的大乾，即使在你们本土，朕相信这些武力也足够索去千万人性命了，可现在呢，你们只能站在你们那头，一脸震惊、无能为力地看着朕，哦，或许还会怒咆哮，像一条无能狂怒的恶犬。”
管理司屏幕前，正准备砸了手中咖啡杯的将军，手臂僵硬在半空。
指挥部，已经猛然站起好几次的副官，这回颓然坐下，双手抱头，呜咽：“完了……”
无数个人电子终端前，吵嚷愤怒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眼神惊怒。
盛都大乾学院院长办公室里，云不慈坐在大班椅上，慢慢地转着圈，她没有看屏幕，只支额听着铁慈说话，间或笑一声。
她身边是赶来的几个最亲近的徒弟，大师兄面色沉静，四师兄皱着眉头，三师姐心不在焉，手指总在无意识地拨动，像在打着无形的算盘。
几人看着屏幕，眼神复杂。
“你们追杀了朕两个多月，现在朕还能坦然面对你们的飞行器，你们的飞行器却连开枪都不敢。哦对了，就在一个多月前，在我们一个靠海的行省，我们还一次性解决了你们三千最强大的战士。具体的战损情况，建议你们提请你们的管理者出示报告，听说你们那里是个极其自由的国度，花开四季，气息清新，百姓地位极高，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最优厚的待遇和最尊贵的地位，你们的官员身先士卒，存在都是为了服务你们，你们的社会自己创造自己优先享受，每寸土地都写满快乐幸福满足和自由。这是朕的师父当年和朕描绘的大同世界，也是她蛊惑我大乾书生上书改革时为他们画就的蓝图。既然如此，想必你们这点小小的要求，一定会得到满足。朕只是分享一下，那晚，一个穿着银灰色战斗衣的你们的将领，曾经成为朕的人质，朕听追来的士兵唤他：席林阁下。”
当铁慈开始阴阳怪气地内涵联盟自由的时候，那位旗袍金女子已经柔声细语地道：“关了吧。”
她的意思是切断所有人的个人终端链接。
大乾皇帝狡诈阴险，她这是已经猜出了联盟目前的处境，也深谙人心，特地挑拨离间来了。
若换了还是百年前的联盟，倒也不怕，因为那时候确实繁华而自由，百姓向心力很高。
可现在呢？
山河破碎，经济倒退，环境崩毁，生机将断，现有资源都主要用于维持管理司的运转和残存军队武器的装备，放给民众的物资只够维持最低生存需要。
而且，管理司的人自己心里明白，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对上层的供应依旧是充足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赤裸裸的阶层差距，已经让民意越来越不满。
这时候的百姓，经不起这样的挑拨。
将军终于还是摔了手中的杯子。
因为海右那次的战损，根本没有三千人。
但大乾皇帝当众撒谎，还给他们挖坑，在信任已将崩毁的今天，百姓一定会逼他们公布站损，但他们说没有三千，民众绝不会信任他们，只会认为他们在虚报数字。
到时候又是一波民意倒攻。管理司公信力会再次下降。
将军正想也同意切断通讯，忽然铁慈提到了席林。
他的脸色立即变了，眼底的怒火灼灼燃烧。
他生硬地道：“听着！我要听听她说什么！”
旗袍女子勾唇一笑，眼神很冷。
屏幕前，铁慈也勾唇一笑，道：“在此再次感谢席林阁下，提供自己的身躯帮我们挡住了所有的攻击，最后还提供了自己的战甲，保护了我方的大将，在山崩地裂时刻依旧得以逃生，他自己因此牺牲。朕提起席林阁下，一为感谢，二为询问，朕想问问席林阁下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战斗衣，为什么那许多的战士穿着战甲都被炸死了，他的战斗衣又轻又软，却只要往身上一盖，就能承受能令整座山塌的炸药。朕想问问他明明手不能提肩不能担，为什么能超越那三千士兵成为领军。以至于最终带着三千部下埋骨大乾。听说你们的官员都由百姓推举，你们为什么要推举他害他呢？因为他比较白吗？”
指挥部：“……”
联盟民众：“……”
铁慈遗憾地道：“这样的货色，在我们大乾，只配在象姑馆门口拉客啊！”
联盟民众：“……象姑馆是什么？”
听着不像什么好的。
将军转头看管理司内的古民俗专家。
古民俗专家期期艾艾：“这……这……我也不大清楚。”
敢说吗？
敢说您儿子在对方眼里连男妓都不配做吗？
他虽然没说，但将军显然已经明白了，这回他也听不下去了。
本想知道一点儿子临死前的事，还抱着点残存的希望，毕竟席林身上有着当前最高科技最昂贵的战甲，是能够在最高当量核弹攻击下都毫无伤的珍品。
结果大乾皇帝的话，让他眼前一黑，最后一点希望都断绝了。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话，会激起民众对管理司的更高程度的抗议。
他咆哮：“切断通讯，开火！”
却在此时，铁慈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件东西。
银光闪闪，在铁慈掌心不断流动，变换成各种形状。
所有人惊呼：“纳米编程机器人！”
这是联盟高科技产品之一，寻常百姓都只是在军事网上见过它的介绍。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台落入了大乾皇帝手中。
旗袍妇人快步向前，就要切断通讯。
将军却怒喝：“开火！夺回纳米机器人！”
不等两人争吵，也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立在山巅的铁慈，双手一拉一划。
纳米机器人化为一把银色大弓，被她拉成满月。
满月之弓，对准头顶无人机群。
无人机似乎被惊住了，一动不动，实时传输信号将这一幕忠实地传递给屏幕前所有人。
要开火的、要断通讯的、要骂人的、要疑问的、要杀人的。
这一刻都忘记了动作和言语，下意识一霎不霎地盯着屏幕。
山巅之上。
铁慈双袖鼓荡，身周飞云乱渡，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扯棉断絮，她四周浮云散尽，只留青山簇簇，天地空蒙。
在更远地方，因为她自身的循环气场，浮云积聚，飞速旋转，如巨大漩涡，呼啸生风。
大乾皇帝立于天地之间，群山之巅，拉弓如月，对着来自异时空的侵略者，一字一字地道：
“最后重复一遍。”
“大乾欢迎所有心存善意的客人。”
“不欢迎所有试图占有和侵略我们的掠夺者！”
“尔等若一意孤行……”
……
话音刚落，管理司里，将军按下按钮，咆哮：“开火！”
旗袍女子猛力去拍另一个绿色按钮。
无人机群一震，射出急雨般的黄光。
与此同时。
铁慈手一松。
银弓化为无数银色小箭，从她掌心呼啸而出，漫天银光和黄雨刺破青空，飞速相接，然后炸开无数闪烁星花，在青空之上簇簇闪烁，消失不见。
一波箭雨接下了无人机所有的攻击。
下一瞬铁慈手一抬，一道紫电裂空而下，瞬间贯穿了无人机群中心。
强光闪过，中间部分的无人机坠落，管理司三面大屏幕黑了一面，联盟三分之一民众黑屏。
铁慈停也不停，人影一闪，已经出现在半空，穿过刚才打出来的大洞，生生撞入了无人机群中心！
屏幕前剩下的所有人都在惊呼。
就算穿着机甲和肌肉衣，也没可能这样违背物理学地悬浮空中啊！
银光一闪，纳米机器人又出现在铁慈手中，这回变成了一条细长如蛇的银鞭！
铁慈半空中甩鞭，鞭声炸裂，如又起巨雷紫电！
银色电光扫过所有剩下的无人机！
啪啦啦一阵乱响，屏幕前的所有人只看见大乾皇帝身在空中挥鞭，白光紫电瞬间席卷过风云和眼前，画面开始激烈晃动。
听见她于浩荡天地之间，出的最后一句宣言。
“则来者必诛！”
“啪。”
碎片飞溅，螺旋桨乱搅，无人机们碎的碎，撞的撞，带着一长溜的火焰，凄惨地坠落长空，在群山之间划过一道道深红色的残痕。
“啪。”
所有人面前屏幕闪了一闪，彻底黑屏。
山巅之上，铁慈身影一闪，再次立于山巅，俯视那坠落的星火。
风云激荡，而她依旧静若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