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转过身,背对着老萨曼,在台阶上坐下;
他懂了,老萨曼是打算殉道。
“我不觉得你这个选择有多伟大。”
“我说过了,我是个怯懦的人,从我选择在这里做墓园管理员开始,我就一直怯懦到了现在,我也自认为和伟大不沾边。
我一直在逃避,一直沉浸在我的世界里,我很满足,也早已习惯。
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为了帕米雷思而死,因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我并没有多少的愤怒,大概,我只是不适应,也懒得再去适应了吧。
呵呵,最重要的是,我年纪大了。
实际上,我的年龄比你看见的,还要老上不少。
这年纪大的人呐,
他就容易守旧,容易变得保守;
但他可能并不是喜欢守旧,也不是喜欢保守,更不是排斥改变。。
而是眼瞅着没有几年好活,也就懒得再折腾了。
就像是坐有轨电车,你还有半站路就到站了,这时就算出现了一个空位,你也懒得跑过去坐了,就干脆再站一会儿到站下车吧。”
老萨曼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坐在自己斜前方卡伦的肩膀:
“那个,我烟斗被你男仆带回去了。”
卡伦从口袋里取出烟和火机,递给了老萨曼。
老萨曼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又拿出一根,递给卡伦,道:“我知道你珍惜健康,但能不能看在下次见面就是我葬礼的面子上,陪我一根?”
卡伦伸手接了烟。
老萨曼吐出一口烟圈,问道:“但我还是很好奇, 你心中认为的伟大, 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 我没资格评价你是否伟大。”卡伦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嗐,就是聊天而已,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没必要上纲上线。”
“好吧, 我心中的伟大,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为了他人去牺牲和奉献自己,这种既正确我又很难做到的事情, 能做成的人,我觉得很伟大。”
“再具体一点呢?”老萨曼问道。
“我曾在崎岖的山路上,看见虔诚的朝圣者, 他们衣衫褴褛, 他们清净安详, 他们徒步向着自己所向往的圣地进。”
“你觉得, 他们伟大?”
“不,我觉得在这崎岖大山上修路的人, 很伟大。”
老萨曼愣了一下,随即明悟过来,笑道:“我好像懂了, 其实,在你当着我的面问候秩序之神时, 我就懂了,你对内心世界的信仰, 很是不屑。”
卡伦摇了摇头,道:
“没有。”
“没有?”
“我觉得信仰, 除了给予我们内心的安宁外,更应该起到引导我们现实行为的作用;
总之,对事物的认知和自身的行为,应该结合在一起。
否则,如果信仰仅仅是让自己一个人陶醉和沉浸其中的话”
卡伦举了举指间夹着的烟,
“和这香烟里的尼古丁,又有什么区别?”
老萨曼沉默了。
两个人, 默默地将烟抽完。
卡伦就抽了两口,把烟丢地上,踩了踩。
老萨曼则一直抽到燃到过滤嘴,才随手丢下。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 那该多有趣,不过,我还是会选择在会谈结束的那一天,选择结束自己。”
“我说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卡伦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老萨曼这时开口问道:“所以,你信仰的是秩序,而不是秩序之神?”
卡伦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然后耸了耸肩:
“有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但一直没能得出答案。”
“什么问题?”
“秩序上面,它加一个神,有什么作用?”
“啊哈!”
老萨曼笑了起来,笑得用手背揩着眼泪。
卡伦摆摆手,
道:
“葬礼上见。”
等卡伦开车离开后,老萨曼在台阶上重新坐了下来,卡伦将烟盒与火机给他留了下来,他一个人坐在那儿,连续抽了三根烟。
终于,黑暗中,走出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是刻意避开他的么?”老萨曼问道。
“没有,我只是处理了一下即将到来的任务,单纯地来晚了。”
“那你吃了么?”
“还没有。”
“我给你加个煤,那小子说,这火锅能煮第二次,你不嫌弃我们的口水就好,对了,那小子带来的餐具很有意思,很适合吃火锅。”
“我不介意。”
尼奥在锅旁坐了下来,老萨曼又拿出了一些菜供尼奥来煮。
“那小子今晚对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
“他总是能说出很有意思的话,因为他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是啊,他说他不信仰秩序之神。”
“哦。”
“哦?就一个‘哦’?”
“不然呢?”
“我觉得你应该给些其他反应。”
尼奥尝试拿起筷子,道:“你不正是因为清楚说这些会让我对他更欣赏,所以才故意对我说的么?怎么,你期待我因为你说的话,对他生气?”
老萨曼“呵”了一声,道:“你也很有意思。”
火锅烧开了,尼奥开始下菜。
老萨曼又点起一根烟,道:“我一直很不理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呢?”老萨曼追问道,“对我,没什么不好说的,反正我都快死了。”
“没隐瞒你,正因为不知道我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才继续按照以前的惯性继续把该做的事情给做好,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想去死,但不想死的原因,好像也不是为了活。”
“这叫什么,一边磕头朝圣一边在修路么?”
尼奥夹起一块煮好的肉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懒得和你解释了,下次你可以早点来,这样就能在旁边偷听了。”
说到这里,
老萨曼一拍额头,
“哎哟,好像没下次了。”
老萨曼站起身:“你吃吧,吃好了东西就放这儿,我明早收拾,我先睡去了。”
“好。”
老萨曼推开屋门,进屋前,他转过身对尼奥喊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
亲爱的尼奥,
欢迎你来参加我的葬礼。”
回到家又是很晚,有时候卡伦也会疑惑,自己一天天的好像也没多少正事,但次次都是深夜甚至是凌晨回家,比那些正常上下班的人还要早出晚归。
反而在执行任务时,自己的作息和三餐会更正常。
他感觉自己有些像梵妮和姵茖她们那样过渡转变的趋势,好像执行任务才是自己的正常生活。
推开卧室的门,
卡伦看见普洱和凯文正玩着一台老旧冰箱。
冰箱已经被阿尔弗雷德清理过了,外面的那一层老污垢被洗去,但外表的坑洼和暗淡是不可能消失的,它看起来依旧是一台旧家电。
“唔,卡伦,空间圣器唉,厉害啊,这厨师当得真值。”
“汪!”凯文也是点头。
“你们研究好了么?”卡伦问道。
“那个老管理员没给你使用说明书么?”普洱问道。
“没有。”
“他忘了?”
“我觉得他大概是故意的,可能在他葬礼那天才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