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擦了擦流淌下来的鼻涕,朝乌十七一摊手掌,“钱。”
“给。”
乌十七从怀里掏出两枚折五钱,丢给小乞丐,目视着对方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在万年县衙被其他差役排挤,为了查案只好展自己的情报网。长安城里这些乞丐,就是他最好的耳目。
“常襄郡王死了...”
乌十七皱道:“畏罪自杀?不应该啊,他都快要病死了,就算是大理寺也懒得查他的包庇罪行,押他进监牢。
难不成是给他儿子陪葬?
也不对啊,他儿子至少要等待秋后才会被问斩,他现在寻死,到时候给他儿子送葬的人都没有。”
“也许是觉得人生无望,死了得了呢。”
邹翰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儿子死了,他这就算绝后了,再多的家产都打了水漂。
是个人都接受不了。何况还是宗室权贵。
呵呵,这也算罪有应得吧,天知道在这起案件前,他儿子还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突然间,乌十七脸色狂变,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桌上的槐叶冷淘凉面,“等等,你说什么?”
邹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放下筷子,“呃?天知道在这起案件前,他儿子还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上上句。”
“他儿子死了,他这就算绝后了?”
邹翰看着乌十七的脸色由白转青,心底莫名升起一阵不安,“你怎么了?”
“《虞律疏义》,八议...”
乌十七双眼失神,沙哑道:“按照虞律规定,亲、故、贤、德、能、功、勤、宾、贵这八类人犯案时,可以减轻刑法罪责。
流放以下,减罪一等。若为死罪,可以免除。
常襄郡王死后,他的从一品郡王爵位,将自动转移到...”
“...郡王之子李申斌的身上。”
邹翰脸色铁青着说道。
————
“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的。”
大理寺中,大理寺卿运翰池攥紧拳头,看着面前来自宫里的黄衣宦官——内侍省少监杨恩朝。
“常襄郡王,曾经救过陛下,有救主之功。
他为了救独子,甘愿自尽身亡,让陛下的故人又少了一位。”
杨恩朝低垂眼帘,传达着消息,“念在常襄郡王的份上,大理寺这边,李成和的死罪,就改了吧。”
“...改成什么?”
“流放四千里,永世不能回。”
“...好。”
————
“我要去见陛下!”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琉光钱庄的密室中响起。
金无算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生疼的手掌,看着身前双目与一侧脸颊通红的孟成业,“你见陛下做什么?嗯?要去伸冤?要去诉苦?
你有通行腰牌吗?你有资格进承天门吗?
你以为你在上元节,以琉光钱庄代表这一身份,在大明宫远远见过陛下一面,他就记得你是谁?”
孟成业低垂头颅,手掌捂着通红的一侧脸颊,牙齿摩擦着,不断出声响。
“常襄郡王,自尽了。”
金无算加重了语气,对友人说道:“李申斌被判流放四千里,肯定是在十万荒山或者无尽海的某处海岛上。
在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哪怕他炼体习武,也活不了几年。
他还是会死。”
“还要几年?”
孟成业依旧低着头,反问道:“朝廷朝令夕改,这年头难道还不够多见么?
太子大婚、太子诞下皇孙、立后、大战告捷、更换年号、开疆拓土、遭遇天灾...
随便哪个理由,都足以布大赦天下的命令。
大郎,你是要我坐在长安,等着李申斌回来么。”
“...”
金无算沉默了一阵,幽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整个虞国都是他李家的,我们拿什么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