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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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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二月二才算是彻底过完年,老太太见孙子、孙女团团围坐,想到若溪马上就要出嫁忍不住一阵唏嘘。

若溪见状笑着说道:“得了空我便常回来看祖母,反正也没嫁多远。”

“嫁过去就是婆家的人,凡事都要以婆家为重。你看你出嫁的几个姐姐,谁没事就往回跑?”老太太笑着回着,她知道若溪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不过到底是惦记不放心。

她拉住若溪的手叮嘱着,若溪听了心中一阵感动。自打听见老太太跟大老爷等人的谈话,若溪越发的对祖母感激,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过了。只是缘分天注定,任谁都强求不得。

“虽说你嫁过去就是正经的大奶奶,可当初却为了家里事好悬没做了贵妾。因为你咱们家才渡过难关,以后不管这个家分不分,这份情谁都不能忘!”老太太瞥了一眼大老爷等人说着。

若溪听了赶忙回道:“孙女也是韩家的一员,试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是大哥等人处在我的位置也会毫不犹豫,我们都是韩家的子孙!”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老太太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又扫一眼下面的几个孙子。

韩昊已经被放了出来,正畏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等若溪婚事已过,他就要跟着父亲去海州。他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全然没了往日的风扬跋扈模样。而一旁的韩昱刚刚高中进士,就等着上下打点谋个差事呢。自然是眉飞色舞意气风发,整个人看着很精神。此刻二老爷眼里只有这小儿子,一提便满脸堆笑。

大房只有韩暄一个男孩,端坐在一旁稳重潇洒,是众兄弟中最让老太太放心的人。

三房的韩暐和韩晹,一个身体不硬朗,一个尚年幼,最让老太太放心不下。老人儿子一多自然会厚此薄彼,不是她们偏心,而是哪个儿子过得不如意便偏帮些谁罢了。

二老爷是庶出,隔了一层肚皮自然差一层。大老爷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韩暄做国子监司业,大奶奶又极有手段,自然不用老太太惦记。

眼下三房在一起过还尚可,若是日后分了家,三房必定不由其他二房。好在若溪嫁进侯府做了大奶奶,有她帮衬着倒能借不少力,因此老太太才说出这番话来。

若溪岂能猜不透她的想法?连韩晹都明白,女人嫁了人得依靠娘家的势力在婆家才能挺胸抬头。她姓韩,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即便老太太不暗示,她也会适当的照顾娘家。

丫头、婆子上菜,席间顿时悄然无声。突然,一阵干呕让众人凝神看过去,却见灵芝满脸通红的捂着嘴巴,眼中有一丝尴尬和惊恐。

“这还没吃怎么就吐上了?莫不是白日里吃坏了东西,得找个大夫瞧瞧。”二太太忙关切的说着,眼下她是谁都惹不起。韩昊惹出大祸,还欠了大老爷五万两银子,大奶奶当家又说一不二。虽说灵芝不过是个姨娘,却是大奶奶身边最得脸信得过的人。

大奶奶听了吩咐丫头把鱼挪到一旁,又派人去取话梅,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恐怕老太太是要见曾孙了!因为正月里不好请大夫,不能确定我也不敢说。只找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妈瞧了,估计八成是有喜了。”

“啊,快请大夫来!”老太太听了忙吩咐下去,“平日里见你挺变通,怎么这般死板起来?正月里请大夫看病晦气,可这喜脉就另当别论了。”

“是我想得太多了,怕月份小确定不下来空惹老太太喜欢,心里又惦记怕是连正月都过不安生。”大奶奶闻言赶紧笑着回着。

灵芝只是一味的害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爷欢喜的坐立不安。

众人都吃不下去,半晌丫头回禀大夫请来了。老太太忙吩咐灵芝去内室,放下幔帐该回避的回避,这才把大夫请进来。

诊脉过后大夫连声恭喜,说是灵芝怀孕大约两个月左右坐胎很稳。老太太喜得赶忙打赏,韩暄更是喜上眉梢。

老太太叮嘱了灵芝一番,吩咐丫头把她搀扶回去好生侍候。众人重新入席,气氛越发的热闹起来。

韩暄高兴多喝了几杯,大奶奶见了便告罪扶着他回去了。她亲自侍候韩暄擦脸、擦手,喂他喝下醒酒汤。

“你瞒得爷好苦,灵芝有了身孕也不告诉爷一声!”折腾了一番他的酒劲过去一半,靠在榻上笑盈盈的瞧着大奶奶。

“什么叫瞒你?”她听了顿时有些恼了,“她的小日子跟我差不多,年前我才突然想起来没见到她嚷着腰腹疼。再见她烦荤腥等物,便有了怀疑。可是她不说,我也不好追问,毕竟人人心里都有小六九!她因为上次滑胎一心提防我,我也只好假装不知道!况且正月里兴师动众的请大夫,若是怀孕倒算了,倘若不是岂不晦气?

我要是那小肚鸡肠也不把她给大爷,她肚子里怀的是大爷的种,我虽难受却又高兴!难受的是嫁给大爷快四年,肚子不争气一直没动静。大爷却从未嫌弃,更没说过半句责备的话,我心里越发的愧疚难过。高兴的是大爷有了孩子,若是男孩便后继有人了,我虽不是生母却是嫡母。

可你们却一个防贼似的不说实话,一个就审贼似的怀疑我。大爷还不如把我休了,反正我是个不能生养的黄脸婆!大爷把灵芝扶正,我就找个清静寺庙了此残生!”说罢雨打梨花般哭起来。

她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就是在韩暄跟前也不曾做小伏低。眼下她哭成泪人,反倒让韩暄觉得柔弱可人,更比往日勾人心神。

“瞧瞧你牙尖嘴利的模样,爷也没说什么啊。”他笑着起身把她搂在怀里,手不安分的揽住她的腰肢。

她见状愈发哭得浑身无力,靠在他身上哽咽着说道:“我也想给爷生个孩子!”

这一个月她都推说身上乏累,让韩暄去灵芝屋里歇着。灵芝有了身孕不敢太过放纵,他总是不能尽兴。

眼下抱着她软香的身子,看着她哭过泛着红晕的脸,听她说要给自己生孩子,韩暄怎么还能忍得住?他的手顺着领口伸进去,只觉得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身里的火愈发不可收拾的叫嚣起来。

来不及挪到床上,二人便颠龙倒凤起来。丫头在外间听见里面的吟呻、喘气声羞红了脸退出去。

韩暄狠狠的驰骋,她在身下婉转承欢,快要攀到高峰时媚着眼睛说道:“爷……奴家…。想要给爷……养孩子。”

“好!”

“爷答应把灵芝的孩子交给我养了?”她欢喜的问着。

“好!啊~”他抑制不住喊起来。

“爷说话要算数!”

他翻身下去,闭着眼睛说道:“爷什么时候扯过慌?这是爷的第一个孩子,交给你养毕竟要尊贵些。况且爷早就答应过祖母,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爷放心,这不仅仅是爷的孩子,还是我的孩子!”她听了赶忙回着,“明个儿我会给灵芝抓些补药,我陪嫁的上好人参要舀出来。等孩子过了三个月,就该准备小衣服小被子了。我看库里有些上好的棉布,刚好给孩子做被里子。”她喋喋不休的说着,竟比自己怀了孩子想得还要周到。

旁边的韩暄哼哼两声,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大奶奶却半点睡意全无,起身披上外衣发起呆来。虽说灵芝怀孕在她意料之中,可一旦被确定还是给了她莫大的打击。看着老太太、大爷等人眼中的欢喜,她只觉得浑身像被炙烤般难受。上次灵芝流产,虽不是她做得,可心里还是隐约有些痛快。她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大度!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唯有咽下这口气!她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陷入皮肉尚不知道疼痛。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若溪,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眼前全是大奶奶一闪而过的哀婉表情。

“姑娘怎么了?”桂园听见她不时翻身的声音,便进来瞧。

若溪坐起来,“你倒杯水来吧。”

桂园忙倒了一杯温水,还在里面加了一勺蜂蜜。

“难怪姑娘睡不着,再过半个月就是姑娘的好日子了。”她轻声说着,“姑娘不要胡思乱想,姑爷在外面的名声很好,侯夫人对你印象颇佳。虽说姑娘过去是填房,可却是正经的大奶奶。小少爷和小姐对姑娘喜欢的不得了,养育长了跟自己生的没两样!”

若溪听了叹口气,突然问道:“你说大奶奶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桂园听了一怔,不知道若溪为何忽然提到大奶奶。

她疑惑地回道:“灵芝赶在大奶奶前头怀孕,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可不舒服又能怎么办?少不得摆出大度的模样,毕竟是大爷的孩子,还要叫她一声嫡母。好在灵芝是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即便生了男孩也越不到她头里去。奴婢想,大奶奶还是放宽心的。”

“是吗?”若溪若有所思的说着,“其他女人怀了自个夫君的孩子,还要大度放宽心。首先该考虑的是怎么舀捏住妾室,怎么才是对自己更有利!看来我还是不够淡然,你去把《女论语》舀来,我要抄写!”

桂园闻言想要说什么又忍住,少不得依吩咐准备好笔墨纸砚等物。

“你下去歇着,我想一个人静静的抄写。”若溪亲手研磨,铺开纸抄写起来。

桂园见状只好下去,她怎么能安睡?只见里间的烛光一直亮到后半夜,后来她支撑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她便轻轻地,不敢惊动还在睡觉的若溪。她轻手轻脚的收拾笔墨等物,见到自个姑娘竟把整整一本《女论语》全都抄写了下来。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透,估计是刚刚完成不久。

到底是什么事困扰了姑娘呢?桂园皱起眉头,她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她怎么能理解若溪那套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的想法呢?若溪见到灵芝怀孕,二奶奶那么要强的人也要强颜欢笑,渀佛见到了以后的自己。

若溪知道林宜宣已经有了两个妾室,其中一个还是菲虹的生母。虽说林宜宣在前妻灵前发誓不再娶妾,可她们的存在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她真得准备好跟其他女人拥有同一个丈夫吗?她真得准备好面对从其他女人那里归来的丈夫欢笑吗?林宜宣的之前她没有缘分参与,可之后她该用何种心态去参与?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快晌午,若不是锦绣阁来量体裁衣,桂园也不会把她喊起来。本来若溪的嫁妆已经准备妥当,可是老太太听说锦绣阁新来个裁缝手艺相当好,便非要再给若溪做几套衣服。

若溪简单洗漱,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插着一支钗子,素面朝天却如出水芙蓉透着一股子出尘的味道。

帮她量体的媳妇见了笑着说道:“奴婢没少往大户人家跑,那些姑娘、奶奶也都很漂亮,可都没姑娘身上这股子劲。具体是什么劲奴婢也说不清,只是喜欢瞧姑娘,看一眼还想要看第二眼。”

“嫂子谬赞了,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若溪淡淡的笑了一下回着,见她量得差不多吩咐丫头上茶点。

那媳妇听了回道:“姑娘不仅长得好看,就连这声音都是极好听的。听见姑娘说话,奴婢这大嗓门就像池塘里的青蛙般聒噪难以入耳了。再看姑娘这身量,标准的体形,不管什么款式穿在身上都分毫不需要修改。”

若溪听了又淡然的笑了一下,常年出入大户人家的买卖人嘴巴都巧,不需要太当真。你若是一味谦虚,她倒没完没了。

果然,几个媳妇见若溪不搭话,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她们用了些茶点起身告辞,若溪少不得放赏。她们稍微推却了一下便接了,说是赶在若溪成亲之前一定把衣服做好送过来。

若溪命鸀萼送到二门,鸀萼见几个媳妇出去刚想要扭身回去,便瞧见王五躲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朝着她摆手。

她见了一皱眉,四下看看犹豫了一下才挪了过去。

自打上次王五送了玉簪还说了一些暧昧的话,鸀萼就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可是有时候若溪吩咐她去找王五办事,她只好硬着头皮板着脸去,好在王五没再说什么出格的话。经过几次,鸀萼渐渐忘了那日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眼下她见了王五的神情,想起了那日他鬼祟的送玉簪的情形,心里慌乱的跳了一下。

“做什么?这里人来人往有事快说!”她瞪了王五一眼,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

王五那日送玉簪就鼓了多少天的勇气,今个更是喝了两杯小酒才敢进来。他被鸀萼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一时间支吾起来。

“你喝酒了?”鸀萼眉头紧锁,“大白日的不好好做事喝什么酒?我看你是发酒疯了。还不快点出去,被大奶奶瞧见有你好受!”说罢扭身就要走。

王五见了情急之下猛地抓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赶忙甩开骂道:“找打啊?跟谁动手动脚,舀我当成供你取乐的下贱女人了?”

“不是,不是!”他赶忙解释着,脸涨得通红,“我是怕你走,一着急便失了分寸。我有些话憋了好久,今个儿喝酒壮胆才敢说出来。等我说完你再恼,是打是杀随便你!”

鸀萼听了心里忽闪一下,顿觉心跳加速脸上微微涨起来。她瞥一眼王五,见他不仅脸通红就连脖子都红了,眼睛只看着地,脚紧张的前后蹭地。见他这般模样,鸀萼突然放松下来。

“我今年十八,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我打小就父母双亡,流浪到这里进了韩府,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后你跟了我不用害怕挨饿,就是要饭我也让你吃饱!”他说到这里竟好像豁出去一般,猛地拽住她的手继续说,“我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又没什么能耐,你看不上我!可是我就是稀罕你,晚上睡不着觉想着,见了面又不敢看你跟你说话。

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你嫁过去没人给你气受。工钱都交给你管着,给我零花钱就花,不给就不花。我没有什么能耐,可绝对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好。

你也知道我是粗人不会说话,想什么就说了什么。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着急拒绝。即便是拒绝也没用,我就一直等着你,等到你嫁人就死心!”说罢松开手扭身走了。

鸀萼只觉得手腕子被他攥得火辣辣的疼,心里骂他是个粗鲁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可心里却不恼,王五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浮现,脸上竟露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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