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于众人的赞美,皇帝多是沉默去听,最后笑眯眯的来一句“好好好,他果然不负朕的期望”。
大家都觉得自己夸对了,个个美滋滋。
唯独靖英光一眼看透了皇帝的心事,他跟随皇帝办事多年,这点眼力他是有的。皇帝欣赏某一个人时,提起这人时表情便会有所动容,且嘴角含笑。当初皇帝口里虽骂着贾琏是怪人,但嘴上总是挂着笑,可见是出自真心的喜欢。而今皮笑肉不笑的,态度截然相反。
靖英光的睿智,让他成为唯一一个没有去称赞贾琏的人。礼郡王逃不掉夸自家女婿的毛病,不过说了两句话后,见靖英光瞄自己一眼,料知事情不对,识趣儿的再不说,甚至还谦虚起来。
皇帝因此心里舒坦不少,至少朝堂上还有一两个懂分寸的。
皇帝立即召靖英光单独觐见,问他对贾琏的看法。
“能防治稻病,令百姓免于受饥饿流离之苦,事本身是一件好事。”靖英光公正的评价道。
皇帝赞同:“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好!他做的太好了,那些曾跟朕抱怨贾爱卿狂妄自大的大臣们,竟全对他一致交口称赞。”
“臣觉得此事很怪。”靖英光问。
皇帝:“噢?”
“贾大人的性儿曾在朝中出了名的不讨喜,好多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解心头之恨。这次贾大人出了远门,山高路远的,这些人倒不碎嘴骂他了,反而情况相反,都一致赞美。”靖英光道。
皇帝一听这话乐了,“原来贾爱卿在朝中的人缘如此差,看来他也就只跟朕的关系好了。”皇帝突然觉得很知足,“爱卿,找你的说法,那些夸赞他的人竟都不喜欢他?”
靖英光摇头,“臣不敢妄断,但臣听闻的传言的确如此,应该是错不了。就说北静王,曾当朝跟皇上允诺过,他身边就许多朋友都愿意花百两去买一斤草莓品尝。可事后又如何呢,百汇楼真开始售卖草莓的时候,王爷和他的朋友们一位都没出现。后来还是贾大人派人去再三催促,才要了三百两来。”
“哦?竟有这样的事。”皇帝眼眸里燃起几分兴致来,“看来北静王的确并非如他所言的那般,赞赏贾爱卿。”
靖英光躬了躬身子,这种评论外姓王的话,他身为丞相自然不能胡乱附和。不过皇帝就照着这个方向顺下去,他的话就不白费了,好歹能帮贾琏稳住局势。
“这事儿如果搁在别人身上,断然做不出贾爱卿之举。为充盈国库,区区三百两就得罪了王爷,谁会如他这般犯傻?”
“皇上还不知他?最是个较真的怪性儿。”靖英光很聪明的选择避开评断贾琏的话。他不说贾琏好,也不说不好,只有这种恰到好处形容,才会令皇帝觉得他不偏不倚站中间,言语可信。
“一个个都自私为己,鲜少有如贾爱卿这般真心为国的。”
皇帝想了想,觉得北静王的事还需查证确认,所有重金购买草莓的人在户部都有记录,回头调查一下便是。
而今得知俩人的关系不怎么好,皇帝心里就开始犯嘀咕了。琢磨这是事儿不简单,里面可能还有事儿。如果贾琏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北静王那儿。他如此夸赞贾琏,到底什么目的?
“算算日子,贾大人这会儿应该才到福建。他才离开扬州多久,折子就递上来了。扬州这次的事儿,他上奏得十分及时。”靖英光略带讽刺口吻说贾琏。
表彰奏折的事儿,皇帝只是阅览之后提了句,至于奏折到底是谁递上来的,皇帝没说,而靖英光也不知情。
皇帝笑道:“靖丞相或许还不知道,这折子是地方官呈奏上来的,并非出自贾琏之手。”
提到这儿,皇帝忽然觉自己对贾琏的品格竟有种自信。这厮有才干务实,却十分死板任性,又不居功自傲,怎可能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难得良才,切不可因猜忌而毁。
皇帝一再在提醒自己。
“地方官呈奏?”靖英光假意随口道,“这扬州知府倒是个热心肠。”
皇帝心里头一愣,忽想起靖英光之前说的那句“上奏得十分及时”。对啊,这件事上报的未免太快了,如果是贾琏自己奏报呈上来,还算能以‘急于邀功’来解释。但地方官跟贾琏没什么关系,如此迅速的送上来一份跟自己毫无关联的赞美奏折,目的为何?
地方官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哪会操心别人。皇帝可不信这扬州知府单纯是因为好心热情。
果然,这件事不简单,差点就达到了离间他和贾琏的君臣关系的目的。
皇帝冷哼一声,突然暴怒拍桌。
靖英光故作震惊的吓一跳,忙问皇帝怎么了。
皇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凝重的盯着靖英光,“草莓的事儿,你去查清楚。”
“臣遵旨。”
靖英光查了小半日,便在晌午后,文绉绉的挪动着步子,往宫城去。刚巧北静王从太后宫里出来,二人碰个正着。
北静王客气地着问靖英光觐见有何事。
“圣上吩咐我查件小事,刚查清楚,便前去禀告。”靖英光如实答道。
北静王温温一笑,不敢继续叨扰,和靖英光拱手分别,便目送靖英光进宫。
“王爷,我瞧靖丞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儿,会不会是什么事儿生?”宏盛瞧出自家主子面色有异状,忙问。
“的确有事儿,八成就是贾琏的事儿了。哼,不识抬举的人,下场都很惨。”
水溶嘴角露出几分不屑的冷笑,但表情仍保持着温润的态度。不管是对宫门的侍卫,还是对平常的百姓,他的温文尔雅从来都是浸透到骨子里的。
宏盛乐呵的扶着自家主子上车,“王爷,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回府还是怡红院?”
水溶听到怡红院三个字蹙了蹙眉头。
宏盛忙道:“老鸨昨儿个捎话来说,刚进来一批人。有几个新鲜货,长得好,还没沾过男人。”
水溶眉头舒展,“罢了,正好本王心情差。”
宏盛立马明白了,撤了踏脚,便高兴地坐在车头,打车夫快马加鞭前去怡红院。
御书房内。
皇帝看了靖英光呈奏的内容,确定信了靖英光之前所言,北静王在贾琏的事情上表现太过奇怪。水溶之前就在朝堂上,的确信誓旦旦说过愿意花重金品品尝草莓的话。此关国家大计的事儿,一般的大臣都会给个面子去凑热闹,水溶却没有。可见他当初那话只是为敷衍自己,胡编乱造。
这可是欺君之罪!
皇帝有点恼,但还不至于因此失去理智。“不能仅凭他没去过百汇楼,而妄下决断。”
靖英光接着道:“臣还查了一件事,有点怪。”
“说!”
靖英光便告知皇上,北静王将买下草莓全部送给庶妃的事儿。
“价值数百金的草莓,他一口不吃,也没有给老太妃和王妃吃,反而悉数送给了给身份卑贱的庶妃家。”
皇帝冷哼,重金购买的东西,转手全部送给了身份卑贱的庶妃,可见他如何轻视贾琏的东西,由此便可知他跟贾琏的关系有多差了。而且这之后,的确再未见北静王再有购买草莓的记载,更足以佐证前面的推测。
由此可见,北静王真跟贾琏不是一伙儿的。他甚至为贾琏胁迫他的事儿,对贾琏记了仇。而且,却反常的主动赞美贾琏,最可笑的是满朝文武竟然都附和了他的说法。北静王威武了!
“不过,那位被他疼爱的庶妃倒是享福了。”皇帝随口问道。
庶妃的事儿皇帝不提,靖英光也会找机会说,而今倒正好了,“毁圣上,秦氏已经死了。”
皇帝本来没挂心,忽听死了,倒有几分好奇,“死了?因什么死了?”
“溺水,就在那日,北静王带着她游船,随后此女子便溺死在河中。”
皇帝讶异的挑眉,讥讽小:“这可真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