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码头上一样,在入城时也并没有出现欢迎的人群和任何的仪式,在城门口的卫兵简单地检视之后,车队便直接驶入了城内。当然有了之前在府城和白马井码头上的遭遇之后,此时严明君心里已经没什么失落的感觉了。
车队停下之后,严明君下了车,见所到之处是一个衙门形制的建筑,不过看这大门稍显小气,并不像是州衙的所在。何况路上车夫说了,当初海盗攻城时用火炮将州衙的大门连同围墙都轰塌了,迄今没有修缮,而这建筑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遭受过战火洗礼。
迟疑间张新已经过来向他解释道:“原来的州衙现在是儋州管委会的办公地,因为那边来不及修缮,条件较差,所以安排严大人在这里先住下来,等以后弄好了再搬地方。这里原本是东厂的地方,也算是朝廷的衙门,三进的院子,后面可以放心居住,也就是地方稍微小点,严大人不要介意。”
严明君能怎么办?难道看这门面太小不合心意就拂袖而去?当然就只能应承下来,让家仆往里面搬运行李。起码海汉人还给安排了一处院子,要是不接受,现在这光景得去哪里找另一个合适的住处?所能做的也只有面对现实,先接受海汉的安排,至于以后的打算估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明君此时也隐隐有一丝后悔,当初为何要冲动来抢这个候补知州的官位。罗定州那地方虽然做不出什么政绩,升职的机会也少,但至少安稳无事。费劲心思花了不少银子才来到这儋州,但显然这里的状况与自己当初的预计相去甚远,什么抱负打算,现在看来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李进跟着进到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张主任,那本官的落脚地在哪里?”
“近得很,就在街对面。”张新一边往外带路一边解释道:“对面的院子也是三进,大小跟这边差不多,办公居住两相宜,地方也打扫干净了,马上就可以入住。”
李进进这边院子之前就已经注意了周边的环境,闻言追问道:“对面那院子以前也是衙门吧?”
“没错,以前是锦衣卫的衙门。”张新朝李进笑了笑道:“毕竟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他们在儋州的衙门也是隔着街门对门,你懂的。”
锦衣卫和东厂当然并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合作伙伴,同行是冤家,这两个衙门有很多职能接近或重合,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存在着利益冲突的竞争对手,这种关系在儋州也没有例外。这两个冤家衙门的办公地点大门对着大门,颇有点较劲的味道。不过在海盗军占领期间,这两个衙门也就被顺理成章地进行了彻底的清理,曾经在这两个衙门里供职的人,没死的基本上现在都在安南的矿坑里挖煤。
“那以后这两个衙门?”严明君试探着问道。
“如果广东官府要派人过来补充,那到时候我们再另行安排地方就是了,两位大人可以放心居住。另外公务上的交接,明天会有人来和你们办理手续,两位不用太心急。”张新抱拳道:“我还有事要办,晚一点会让人来请两位赴宴,回头见!”
李进孤家寡人没多少行李,不过他的四个亲兵都被打得送医了,现在也没人帮他搬行李,严明君便让自己的仆役连着李进的行李也一起搬下车送进宅院。
这三进的院子虽然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功能还是挺完备的。第一进是处理公务的公堂,第二进是书房和存放各种资料的库房。第三进是住人的地方。至于关押人犯和行刑的地方,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城东门外的儋州大牢中,这边纯粹就是一个办公地点而已。给李进安排的院子结构也基本一模一样,可以说在住这方面,海汉并没有故意给他们下绊子亏待他们。
不过李进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吐不快:“严老弟,这该我们坐镇的衙门,都让海汉人的什么管委会给占了去,正主反倒是被挤到这不三不四的地方来,实在可恼!”
“形势比人强啊!”严明君脑子里突然钻出在广州出前听刘迁说过的这么一句话。
尽管他们是正统的朝廷命官,是代表大明王朝来琼州岛赴任并要管理这个地方的官员,但他们所背负的光环和身份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卵用。海汉人的确给予了他们一定的尊重和基本的优待,但这似乎并不是将他们看作顶头上司,而是两尊来这里享受香火的泥菩萨。尽管两人对此都感到愤懑不快,但他们的确也无力改变这种现状。现在除了严明君带来的几个仆役之外,他们甚至在本地连个能指挥的人都没有。严明君实在想象不出,明天海汉人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跟他们交接工作。
“还是先收拾东西安顿下来吧,等晚上跟海汉人见了面,再探探他们的口气。”严明君此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应对办法,他们一行人从广州过来,就几乎没有接触到海汉圈子之外的人。现在只能指望晚上的接风宴上会结识一些心向大明的本地士绅,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