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套经营手法对商人们来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商品定价权完全在海汉人手里,不管是代理商还是分销商都得遵从海汉人制定的所谓“市场指导价”。这对于想将紧俏商品炒出天价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能够乐于接受的游戏规则,所以过去浙江的走私商们宁可长期缺货,也不愿让海汉的官方销售渠道铺进浙江,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轻松获取暴利的日子迎来终结。
过去靠着走私海汉商品财的这些人自然可以不接招,因为海汉人进来先损害的就是他们的利益。但他们自己不接招并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不接,海汉商品在江浙市场上的行情早就让很多人眼红了,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罢了。如今海汉人自己到门口来招揽下家,只要够得着门槛的人大概都会去试试。就算没有接到海汉人送上门的请帖,也自会有人去钻营关系,打听如何才能获得届时登岛参加招商会的资格,而这样的趋势并不是衙门里的某位大人说“不”就能终止或扭转的。
尽管海汉人的到来已经不可避免地给许多人造成了经济损失,但当更大的利益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死在东海上的人再多,那也只是死了一些跑腿办事的人而已,只要权力还在手里攥着,自然能将损失的银子再赚回来。
此时宁波知府曲余同的书房中,几名与其关系交好的本地士绅便正在征询曲余同对这件事的看法。他们都知道东海上有人是替曲知府做事的,关于海汉人的事情,曲余同知道的可能会比他们更多一些。
“各位可是都收到了海汉人的请帖?”曲余同见这几人同时到访,心里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实际上正式的请帖送来之前,海汉人就通过三林帮向他手下的何肖告知请贴上的内容,而且要比文字版的更为详尽一些,他所掌握的情报跟这些人的确是有差异。
“不瞒曲大人,正是如此,我等接到请帖之后,不敢自作主张,特意约了一起来请示曲大人。”其中一名叫文博的中年人应道。他在宁波府经营一间船行,曲余同来宁波府上任后,他便搭上了这条线,这两年也是与三林帮合作了些小财。
“那你们有什么看法,先说来听听,各位一起琢磨琢磨。”曲余同没有急于给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先让这几人表明态度,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手下的这些人对海汉是什么样的看法。
几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文博便开口应道:“那便由在下抛砖引玉,若有谬误,还往曲大人指正。”
曲余同微微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文博接着说道:“在下是个生意人,所知所关心的便是这实际的收益。过去从南边运过来的海汉货既少且贵,这也就罢了,八成以上都是被那舟山船帮掌控,留给别家的几乎都是残羹剩饭。汪加林吃肉,别人只能喝点汤水,这做法实在不公。如今海汉人来了,倒是有机会改变这种状况。”
曲余同笑道:“那海汉人说的办法,不也还是换个人来垄断这些生意吗?”
“大人,这能换就有机会啊!”文博连忙接道:“试问这宁波府的地界上,还有谁能比大人您的威望高?”
曲余同假意怒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岂能参与这商贾俗务?”
文博道:“大人勿恼,此事何须大人亲自出面,届时请何先生与我们几人同去舟山便可。那专营权不管要多少银子,我们几家出了便是,何先生去做个见证就好。”
文博所说的“何先生”自然便是指曲余同的手下何肖,虽然他并不知道何肖前些天已经去了一趟六横岛并且和海汉人会过面,还收了对方的银子,但何肖是曲余同外派办事的选心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要他们这些人要应邀去舟山岛跟海汉人接触,那势必要有一个曲余同的心腹同行,而何肖就是唯一的人选。文博让他去做个见证的意思,就是此事办成之后,日后收益会算上曲余同一份——不用他出钱,只要拿干股的分红就好。
曲余同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其他几人问道:“各位意下如何?”
“在下认为文老板所说的可行,至少得去看看情况,不能让别家占了先机。”“海汉人也是生意人,既然是生意人,那和他们谈生意便是,何须动兵戈。”“海汉人一向言出必行,想必不会以此诈欺我等。”
众人七嘴八舌,意见却都是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