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冯飞信不信,能信几分,这就不是郝万清能够控制的事情了。他只能根据冯飞的言语表现,来推测对方目前掌握了多少信息,再由此来做出恰当的对应。
冯飞皱了皱眉,对方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把关系撇得十分干净。但作为目前唯一的嫌疑对象,冯飞也并不能完全相信郝万清给出的答案。这烟台山前后失踪的两批人都找不到下落,他又怎能放心跟这帮外来者接触。
郝万清却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得很,假意问道:“冯大人,烟台山的驻军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冯飞看了一眼郝万清,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端倪,这事目前还是军中机密,在拿不准海汉人是否与此事有关的当下,冯飞自然不会轻易向不相干的外人提及其中细节。
冯飞没有回应郝万清的问题,而是另行问道:“郝老板,你弄出这么大支船队,带了如此之多人手北上山东,想必花销不少吧?就靠着卖这玻璃杯,能把这费用赚回来?”
郝万清道:“玻璃器只是我们海汉经营的诸多商品中比较出名的一项而已,其实我们赚钱的买卖还有很多,冯大人慢慢就会知道。另外我想说明一下,我们这次北上来到山东,不仅仅只是为了在这里做买卖赚钱,还有另一个目的。”
冯飞道:“但说无妨。”
郝万清道:“我们听说登莱地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经历了战乱,在这附近有数以十万记的民众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成为难民,而官府因为种种原因,对这些难民提供的赈济力度也很有限,所以我们打算出一份力,协助官府给战争难民提供粮食和生计,对这些人重新进行安置。”
“你是说……你们要出钱出粮,赈济登莱两地的难民?”冯飞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又问了一遍。
“没错。”郝万清肯定地回答道:“不过这还需要地方官府给予方便和支持,引导难民到芝罘岛来接受我们的帮助。”
冯飞想想不对,又追问道:“这芝罘岛不过弹丸之地,又能容得下多少难民?”
“芝罘岛小是小,但万八千人还是容得下的。”郝万清对此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道:“再说我们收容难民也不是只进不出,积累一定数量之后,就会用船送到南方去安置……”
“你等等!”冯飞听到这里打断了话头道:“送到南方去安置?难道你们不打算在山东本地安置难民?”
郝万清笑道:“冯大人,我想请教一下,目前山东……算了,就只说登州府和莱州府两个重灾区好了,这两个地方的战争难民大概还有多少?”
冯飞哼了一声道:“此事乃朝廷政事,你一介商贾打听这种消息,未免有点逾矩了!”
郝万清却并不理会冯飞的警告,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根据我们从各种方面了解来的信息,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一年多,但这两地因为战争失去家产,目前在外流浪的难民,至少也还有将近十万人之多。这些人没有钱,没有生产工具,没有土地,没有办法养活自己,只能靠官府救济和乞讨为生,其中一部分人可能已经沦为土匪流寇,祸害乡间,让那些试图自行恢复粮食种植的百姓也没有办法重新组织生产。官府救来救去,粮仓空了,但灾民却没见减少,治安状况却在日渐恶化,想必官府的压力也不小。”
冯飞越听眉头越是皱得厉害,这并不是因为郝万清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恰恰是因为他所说的几乎便是目前登莱地区的现状。地方官府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提供一些粮食赈济,而没能有效地组织起战后的重建和恢复生产,以至于这两地的难民在战争结束一年多之后仍然难以重建家园,给地方的治安和物资供应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
但地方官府有什么办法?朝廷没有足有的资金、粮食和人员来组织战后重建,冯飞只是个千户,面对这样的局面除了绝望也别无他法,只能任由那些找不到生计的难民自生自灭了。期间也不是没有地方上的士绅开仓放粮,但后果往往只有两种,一是被蜂拥而至的难民吃穷,二是引来山贼土匪,好事没做成,反而成了贼人洗劫的对象。
这种事多出几次之后,就没有哪个大户再愿意替官府分担压力了,而且登莱地区在战后恢复粮食生产的地方极少,很难一次购入大量粮食,就算有人想替官府买些赈济粮也无从下手。郝万清不是第一个表态说要替官府分忧的人,但冯飞对于这种赈灾能否起到作用却是持怀疑态度。
“郝老板,你可知此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冯飞泼冷水道:“你们想把人运回南方安置,只怕到时候人没运走,就先将你这船队吃空了!”
郝万清心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当地方官的做事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才会造成战乱结束一年多之后仍然没能恢复生产的混乱状况。论起赈灾和组织移民,海汉所拥有的经验肯定是奇山所这种地方机构的百倍不止,想当初海汉从安南一船一船往海南岛运人的时候,安南的状况可比如今的山东要乱多了。高效有序的组织能力,比起官府的夸夸其谈要有用多了。
郝万清道:“能不能把人运走,那是我们的事情,但我们所能做的,应该可以帮助官府解决很大的难题。冯大人,我们不需要你出钱出力出人,只要你装聋作哑,不要干涉就行。如果冯大人愿意合作,日后还有好处奉上。”
冯飞要说一点都不心动那肯定是骗人的,这奇山所辖区内就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战后这一年多没少给官府找麻烦。要是能将其清理干净,那冯飞的日子肯定要比现在舒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