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严看到对手的惨状,心里也在为自己暗暗感到庆幸,前次能从海汉战舰的炮火蹂躏之下侥幸存活,运气可以说是相当好了。这后金水师成立不到一年,其中大部分人员都是来自前明军水师,但看样子这种阵营转换非但没有让他们找到飞黄腾达的机会,反而是撞上了海汉这个大煞星。
“威远号”没有再回头去找那几艘战船的晦气,而是继续加速冲向金州湾深处。根据这段时间从各种途径搜集来的情报,后金水师在辽东半岛的主要驻扎地点便是金州湾,显然不会就只有已经露面的这么几艘船。考虑到舰队所携带的弹药数量,王汤姆也没妄想能一举全歼后金水师,但有必要趁着这个机会对其造成重创,以保证这个冬天他们不会有余力去骚扰长山群岛或是南边的胶东半岛。
要找到后金水师停靠的码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金州湾的港湾面积有限,适合修建大型军用码头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没过多久,桅杆上的瞭望员从望远镜中现了后金水师的藏身之所,并且确认了有数艘战船正慌慌张张地驶离岸边。
“肥肉啊!”王汤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为振奋,他并不担心对手战船在数量上所占据的优势能够困得住自己这艘旗舰,毕竟双方的吨位和航速都相差太远,只要“威远号”的操作不出岔子,不刻意放慢航速让敌船围上来,那敌军能够对“威远号”造成的威胁基本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而“威远号”利用自己的炮火优势,对敌军战船造成杀伤却要相对容易得多,就算实心炮弹不易将船击沉,但将其船身打出若干透明窟窿还是不难。
潘严在目瞪口呆的状态下随“威远号”一同风驰电掣地冲入了后金战船的队列中,隆隆的炮声不断从两侧船舷传出,这艘海上怪兽几乎是不间歇地在向火力范围之内的目标吐出炮弹,潘严从未想过海战还能这么操作,在他所学习的海上战术中,基本都是在象征性的火器对射之后,双方就应该进行接舷战,靠着短兵相接来分出真正的胜负。因为大家的装备水平基本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战船数量和总吨位占据明显优势的一方,在海战中几乎不可能失败,而眼前这种状况的确是大大超出了潘严的认知。
虽然潘严也有一次与海汉海军交手的经历,但此时他才意识到,上次人家是有意收了手,或者是受限于当时在旅顺口港湾内比较狭窄的作战环境,并没有挥出全力。如今在金州湾里海面开阔,海汉战舰超乎寻常的机动力能够充分挥出来,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也是远远胜过了前次在旅顺口的表现。
出港迎战的后金水师战船至少超过二十艘,但绝大部分还不到“威远号”一半的吨位,以“威远号”的航速而言,敢在海上尝试阻拦这个庞然大物无异于螳臂当车。
第一艘作出这种冒险尝试的敌船是一艘苍山船,这种战船装备有两门佛郎机炮,火铳七八支,火箭、烟筒、火砖、弩箭等武器若干,全船载员三十多人。不过潘严认为这艘船上应该不会是齐装满员,因为当初登州水师部队被裹挟叛逃到辽东的时候,人员就只有正规编制的六成左右,而金人不善航海,能随船出海作战的人不多,几乎不可能补齐这种程度的缺额。
这艘苍山船从远处就开始计算速度,试图在海上绕出一道弧形航线,从“威远号”前进的方向进行横向拦截。如果以“威远号”所具备的机动能力,要避开这种近乎徒劳的拦截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但王汤姆杀得兴起,并不打算采取避让的策略。
“瞄着船头的位置撞过去,不要留手!”王汤姆对舵手下达了命令,然后让大副立刻拉响船上的汽笛警报,提醒船员和水兵注意即将到来的冲撞。
潘严当然也听到了高昂的汽笛声响起,不过他并没有弄明白这个信号代表着什么意思,正在左右张望之际,还是旁边的海汉军官一把将他按在了船舷边上:“抓紧缆绳,马上要撞船了!”
潘严奇道:“怎么不避开对方……”话说到一半他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他也现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以“威远号”占据绝对优势的船体大小,的确并不需要避开对方。“威远号”的船头还外包有坚固的钢制撞角,对方这么横过船身来拦住去路,简直跟找死没有两样了。
当对方船上的水手们现这艘海汉战舰非但没有尝试减速或躲避,而是加速直冲而来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再进行避让闪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体高大的“威远号”由南向北撞上了自己所在这艘苍山船的船头。预想中用自己的小船卡住对手大船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威远号”船头的撞角如同野兽的利爪一般轻松撕裂了苍山船的侧舷船板,然后借助巨大的动能将整个船头撞得粉碎。在水手们的惊呼声中,“威远号”船舷的众多舰炮以几乎贴到敌军脸上的姿势出了轰鸣,葡萄弹铺天盖地的打在了苍山船的甲板上,将船上的人员和甲板一起打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潘严看到两船将要撞上的时候,就已经蹲下身子,抓紧了船舷旁的缆绳做好应对的准备。随着船体的猛然一震,潘严便听到另一艘船上传来不断的惊呼之声,还没等到他从船舷探出头去张望,便听到炮声次第响起,期间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
潘严站起身来,扶着船舷探出去看了一眼,便立刻不忍地转过了头。饶是他从军多年,也从未在海上交战中见到如此血腥的景象。那艘苍山船前部包括船头在内大约四分之一的船体都已经变成了大大小小的碎木板漂在海中,海水正大股大股地从船头的破损处涌入内舱,甲板上的血泊中躺满了或死或伤的水手,断腿残肢触目皆是。虽然还有不少伤者尚未断气,依然在出痛苦的嘶叫和呻吟,但整条船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能站起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