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唯恐自己看走眼,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尸身的确是廖远无误。而此时刘尚脑子里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廖远为何会死在海上,而是廖远此次出门并非单独行动,他将一帮属下全部带走,这些人照理说应该是与他同行才对,当下赶紧又将帆布揭开一截,果然看到旁边平躺的尸身中有当初在港区同住一个院子的另外几名汉子。
刘尚此时心跳飞快,他一直以来只敢想想而不敢实施的事,难道就这么毫不费力地变成了现实?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将盖在这些尸身上的帆布全部揭开来,打算好好地辨认一番。如果廖远和他的手下全都死在了这场海难里,那在三亚这边也就没人知晓他刘尚的真实身份了。
这揭开之后刘尚仔细一看,差点就惊呼出声,因为他竟然在其中现了秦安的面孔。这个冲击甚至要比刚才看到廖远还要来得更为猛烈,因为他很清楚廖远带队去昌化的目的就是要与秦安当面对质,如果话不投机,那么做掉秦安就将会是接下来步骤了。毕竟如果秦安捅了漏子,那会受此影响的可不止刘尚而已,整个潜伏在三亚附近的大明情报网都有可能会因此而暴露,廖远也只能采取极端措施来保全大局。
秦安为什么会跟廖远等人在同一条船上,刘尚实在无法脑补出一个确切的缘由。他只能猜想是廖远在昌化找到了秦安之后,两人可能在意见沟通方面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廖远便带着他一同返回三亚,没想到在途中遭遇了海难。
廖远为什么要将秦安带回三亚,可能已经永远无从知晓真正的原因,但刘尚认为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原本的企图被廖远和秦安会面之后识破,两人准备一起回来找他当面对质;二是廖远出于某种原因在临动手之际心软了,打算将秦安带回来,再与自己商量该如何处置他。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刘尚而言都有一定的风险,他也并不想再面对秦安这个不安定因素。虽然刘尚基本可以确定不管秦安怎么辩解,廖远看在自己的官方身份上都绝不会翻脸,但如果秦安不服,这个临时组成的小团体内必然会产生极大的裂痕,这对于刘尚的长期潜伏肯定是极为不利的。当然了,如今这两个困扰刘尚多日的祸根终于成了死人,再也无法威胁到刘尚的人身安全了。
尽管莫名其妙死了一群同僚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刘尚此时真的只想大笑出声,以此来释放自己压抑许久的心情。但他也知道此时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小心地保持着冷静又仔细辨认了一番,果然廖远的几名手下全部都在其中,竟无一人走脱。这样一来,整个海南岛上应该都没有人知晓刘尚的真实身份了。
“这位客官,这些遇难者之中,可有你认识之人?”
船主的问话将刘尚的心神又拉回到眼前,他连忙应道:“在下仔细看过,倒是并无认识的人……对了,刚想起还有极为重要之事没办,今天不能跟船走了,实在是叨扰了。”
船主脸色微微一沉道:“客官莫非是嫌弃我这船拉了这么多遇难者回来,觉得不太吉利?不管商船民船,在海上如遇需要施救船只,皆应尽力营救,这可是海运司的明文规定,在下也只是照章行事而已。”
刘尚连忙摆手辩解道:“在下并无此意,你也莫要误解。这样吧,刚才已经付你的船钱,在下不要了便是,你若觉得不妥,就代我给这些遇难者买些香烛纸钱算是祭奠他们,这样可好?”
船主刚才给刘尚随口开出的价钱,要用来买香烛怕是要买几箩筐了,祭奠死者自然是用不了那么多的,刘尚这番表态放弃讨回船钱,船主多少也是能从中捞些好处,当下便也没有再与刘尚计较此事了。
刘尚担心在这里耽搁太久,当即赶紧下船离开,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群力工拉了数辆平板拖车朝这边码头而来,打头的一辆车上还插着一面白底红十字的小旗,刘尚识得这种旗帜是医卫部门的标志,心知多半是太平间来运尸的,当下赶紧放慢脚步转过脸望向另一边,先让过了这批人。
先前船主对他说过,官方的仵作已经来验过尸,证实了这些人身上没有明显致命外伤,理论上全都是溺水而亡。这尸体运去太平间之后,顶多停放几日让亲属前来认领,到时间没人认的肯定就按照海汉的规矩处理,火化入土了。
刘尚知道廖远、秦安这些人跟自己一样是无根无底之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过去,在本地也不会有什么亲朋好友。现在就算是安全部来查,也不会从他们身上查出什么线索了,只能是将其当作一起普通的海难事件来处理了。
天助我也!刘尚看着朝着码头去的那几辆板车,心里默默地闪过了这个念头。自己苦思而无法实施的事,就这么突然一下变成了现实,而且结果的完美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曾经作过的各种假想。
事已至此,刘尚肯定是不会再急于要逃离三亚了,他回到住处之后,便关门闭户,坐下来静思自己目前的处境。目前三亚已经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而上头暂时也无法确认以廖远为这批人的下落,他可以安安心心地以海汉官员的身份继续潜伏下去。等上头现与他们这一批人全部失去联络,至少也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等那边重新调派人手,另行派人过来,可能已经是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