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当然不止陈一鑫一个人,郑艾一眼扫过去,屋里至少有二十名荷枪实弹的海汉兵。此外还有一人穿着女装,就是郑艾动手之前看到从走廊进到这间屋子的那个背影。当时铁平江说此人是陈一鑫的老婆马玉玲,但郑艾此时看到这人面目,便知自己是被铁平江给骗了,因为这人绝不可能是马玉玲——陈一鑫就算是瞎了,也不可能娶一个留着胡子的家伙当老婆。
郑艾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原由,海汉人早就知悉他来这里的目的,唯恐他事到临头不动手,还特地让人假扮马玉玲误导他,让他认为自己有机会能将陈一鑫夫妇俩都堵在这屋里生擒活捉。
郑艾看到马玉玲进屋,就以为这屋里很可能只有陈一鑫夫妇二人,所以才会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依然按照原计划动冲锋,但万万想不到在屋里等着他们的却是一群早就做好战斗准备的海汉兵,不但有火枪,甚至还有一门炮。
就算楼下不设防,让郑艾一行人全都冲上二楼,他们也未必能活着抵达这间屋子的门口。刺客们手里的盾牌和钢刀,在这些全副武装的海汉兵面前就如同玩具一般,这仅仅几丈长的走廊,对他们来说跟刀山火海没有任何区别。
郑艾注意到陈一鑫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把外形独特的武器,看起来似乎是一支火枪,但又与自己认知中的海汉火枪有着明显的差异。郑艾也听说过海汉人有许多并未在军中列装的厉害武器,想必这把武器就是刚才在门内连开三枪打死三名同伴的那支火枪了。如果刚才不顾一切动冲锋,或许自己也已经成为这支枪的枪下亡魂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郑艾目光所及之处,陈一鑫拍了拍桌上那支枪道:“这支枪可以三十连射,你们用的那种盾牌,两块叠在一起也会被打穿。就靠血肉之躯,你们是冲不进这间屋子的。”
虽然郑艾早就猜到那支武器威力不凡,但听到陈一鑫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他脸上的神色还是又黯淡了几分。双方在战斗力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弥补,只可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是太晚了。
“既然大家都已经坦诚相见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陈一鑫锐利的目光盯在郑艾脸上,终于开口提及正事:“郑艾,说说吧,派你来的人是谁?”
郑艾默然片刻才开口应道:“我的动向全在你们掌控之中,那这事你也应该早就清楚了吧?”
陈一鑫道:“我留你一条性命,不是让你跟我磨嘴皮子的,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答完了还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郑艾道:“郑某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陈一鑫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一心求死,刚才就不会投降了。你活命的机会是我给的,但我也可以再拿回来。”
陈一鑫的话没有什么语气,但却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味道在其中。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郑艾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以前也曾与陈一鑫打过交道,但印象中可没这么厉害,或许是刚才在门口接连射杀三人,激起了陈一鑫久未作的血性。
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曾散去,郑艾当然知道陈一鑫的话不是虚言恫吓,如果对方失去耐心,那么下一刻便命令将他拖出去枪毙也毫不奇怪。只是他还是想不通,既然对方已经知悉这次的刺杀行动,那为何还要再花时间盘问自己这些细节问题。
陈一鑫并不打算向俘虏解释其中内情,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通过郑艾的口供,来验证一下目前掌握情报的准确性。
关于郑艾的行刺行动,海汉的情报来源并不止铁平江一处。郝万清来到山东之后所做的工作,可不止是在芝罘岛上闭门谋划,而是以芝罘岛和福山县为中心,在登州地区逐步架设起了一张情报大网。
虽然郑艾等人策划此事极为隐秘,而且准备时间颇长,几乎没有对外界留下多少破绽,但海汉的情报网还是在他通过登州军方调集人手的时候,现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郑艾要的人都是军中好手,而这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以退伍的名义从军中消失,而且都是办理了正规的离职登记手续,于是这个情况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尽管不清楚这些人的消失意味着什么,但这个情报最终被人以百两纹银卖给了海汉的情报人员。
海汉在登州地区的情报战略可谓简单粗暴,就是直接拿钱买有用的消息,设在登州城的某家当铺不但能用常见的物品换钱,甚至军政情报也可以,而且价格不菲。当然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种套路,只有极少数暗中收受过海汉好处的官员才知道这间当铺经营的特殊项目。
海汉人出得起价,而且付钱爽快,所以往往会收到很多看似无用的消息。这多名军中好手同时退伍的消息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情报人员的特别关注,之所以会付出这笔钱买下情报,其实一多半的原因也只是借此来维持与某些官员的业务关系而已。安全部并不会心疼送出去的银子,只要形成了市场,迟早能依靠这些情报再把花销都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