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骑兵这道海浪来势虽然凶猛,但迎接他们的却是犹如礁石一般矗立在平原上的海汉阵地。在密集的枪声响起之后,这道海浪甚至还没等拍打到礁石上便已经被粉碎。冲在最前面的战马和骑兵一起中弹倒下之后,便被后面的无数铁蹄碾压而过,马匹的嘶叫与落马者惨呼声响成一片,景象十分惨烈。
但对面海汉军阵射的子弹仿佛无穷无尽,即便是后金骑兵们舍命冲击,到了百米距离之内也很难再往前推进了。尽管穆特布在出之前收罗了中左所城里所有的铠甲与盾牌来装备这一批骑兵,但这些防护措施却依然抵挡不住海汉步枪中射来的子弹。为了抵挡冷兵器而设计的这些防具,在这种战局中也仅仅只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罢了。
海汉军收割性命的速度,丝毫也不比后金骑兵冲锋的速度慢。这数百人马冲得有多猛,就死得有多快,快到穆特布作为指挥官甚至都来不及再下达转向的命令,便看到冲锋中的手下骑兵一排一排地中枪栽倒在地。
这场杀戮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已完成,数百骑后金骑兵并没能在密集的火枪阵面前掀起什么浪花,他们之中冲杀得最猛的人,倒下地方距离海汉军的战线也仍有二十多米远。尽管这对于骑兵而言仅仅是几步之遥,一个呼吸之间便能到达,但这同时也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后金骑兵虽有死战之心,但却不具备跨越这段空间的能力。
高桥南没有亲自出手,他只是骑在马背上,站在士兵们的身后,以冷静的态度审视了整个战斗过程。他现在已经很少再像以前当连长时那样冲杀在第一线了,因为他也逐渐开始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不在于亲手杀死了多少敌人,而是要保证自己所指挥的部队能够在战场上挥出最强的战斗力。作为一名左右战争走向的指挥官,价值要远比他亲自下场参与厮杀来得更大。更何况只要战争的胜利是属于海汉,那么他所获得的战功也要远远大过了亲手结果几名敌人性命。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中左所城里有多少后金余孽,但高桥南可以判断出对方的骑兵主力应该已经在先前的三场交战中消耗殆尽了,这对于海汉的作战计划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要将后金部署在这一地区的骑兵力量消灭得七七八八,那么海汉在此地落脚也就会少了许多的顾虑,至少在后勤补给方面,不用再担心从海边到中左所城这几里路的治安保障问题。
“打扫战场吧!”高桥南眼见大势已定,便下令开始处理扫尾工作。至于有零星从战场上脱逃的后金骑兵,他并不担心,外围自有骑兵营的人马去负责堵截围剿。
对于后金骑兵如此骁勇的冲锋赴死,高桥南硬要说没受到半点震撼肯定是假话,他头几年所交手过的各国武装之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军队还真是极其罕见。这些人野蛮且悍不畏死,即便面对海汉军这种实力悬殊的对手也依然会动决死冲锋,也难怪大明会被这样一群看似原始的武装分子打得连连败退了。
高桥南想起当初从浙江北上之前,钱天敦也曾强调过今后要在辽东地区交手的敌人极其凶悍。虽然在此之前这一年中已经陆陆续续跟后金军交手数次,但直到这次攻打中左所城,高桥南才对钱天敦的话有了更加深刻直观的认识。
在接到命令之后,两个排的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以一字长蛇阵的方式开始对战场进行清理。对于那些伤重或是试图垂死挣扎的后金兵,海汉士兵们都是直接给予补刀或击毙。而在今天这几场战斗中所杀死的马匹,就已经有数百匹之多,数量甚至超过骑兵营拥有的战马,大概足够接下来要在此驻扎的部队吃到明年开春了。
马肉并不是一种适合大众使用的肉类,其自带的气味对于烹饪手段也有一定的要求,很多人因此对其敬而远之。不过海汉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技术优势,那就是掌握了大量产自南方热带地区的香料,而在这个时代的东北亚地区却是极为稀缺的资源。
对于如何使用食用香料来腌制马肉,后勤部门早就有成熟的配方和操作手段了。马肉经清洗切条之后,加入砂仁、草扣、桂皮、茴香、花椒、大料、肉蔻、丁香、鲜姜、料酒、盐等配料,进行腌渍之后烘干,便可制成风味独特的马肉干了。还可就地取材用马肠灌入加有香料的马肉,风干之后的马肉肠也颇有味道。而新鲜的马肉也可参照烹调牛肉的方法进行红烧,或是制成烤肉。
不过这次在战斗中杀死的马匹如此之多,就算按照现有的方法来料理,也起码得要上百人花费好几天了。后勤炊事可没这么多的人手,少不得要从作战部队里抽调一些人去帮工才行了。
“营长,我们抓到几名后金军官,但有一人伤势较重,你看要不要实施救治?”
部下禀报的声音将高桥南从沉思中唤醒,他其实并不担心今后驻军的食物补给,海汉军过去在各种环境中与各国敌人作战,也从未在补给方面出现过问题,只是这次在战斗过程中杀死如此之多的战马,让他觉得如果就此遗弃掉马尸未免有点浪费,还是要设法物尽其用才好。
高桥南点点头道:“先把人抬过来看看。”
虽然海汉在攻打旅顺口的战斗中并没有在打扫战场期间救治敌方重伤员的打算,甚至规定了只要是失去行动能力的地方伤员都会直接补刀处理,但规矩也不是绝对的,如果现了敌方的重要人物,那自然还是有救治的价值存在。只不过这个拿捏这个分寸的权限,是由高桥南来亲自掌握。
很快士兵便用担架将一名受伤的后金将官抬到了高桥南身前,这人右胸上中了一枪,虽然身着板甲,但也还是被子弹打出了一个洞,鲜血流得到处都是。高桥南见他口鼻也有出血症状,心知此人肺部伤得厉害,就算是摩根长亲至,也未必能救得回他这条命了。
“这人身份落实了吗?”高桥南向押解此人的军官问道。
“报告营长,根据俘虏指认,此人便是指挥本地后金军的甲喇额真穆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