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你想多了。”黄曲很清楚对方找自己过来是要商量什么事,所以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地切入了正题:“且不说我手下已经没几个兵能使唤,就算是齐装满员,我也不会跳出来行那螳臂当车之事。要想以身殉国,一年之前我们便该死了,既然已经苟且偷生到如今,那活下去才是正事。”
黄曲手下的兵有不少都悄悄离了县城,替海汉人效力去了,有的甚至已经移民去了南方。而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现在就算选择殉国也已经于事无补,海汉人不会在乎,朝廷也不会把他们当作忠臣来看待,他们就算死在县城,很可能连个水花都不会有。毕竟要论及把控舆论喉舌的手段,他们是拍马都赶不上海汉。
所以黄曲不但不打算抵抗,而且竟是要准备说服知县张普成,让他主动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当下的要任务。
从某种角度说来,他们的想法其实也算是不谋而合了。人天性中的求生欲望,或者说得难听点叫贪生怕死,让他们没办法再鼓起勇气去对抗海汉大军的到来。既然在此之前就已经选择了妥协和苟且,那么此时再如何拼命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张普成沉吟道:“黄把总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向海汉投降献城?”
黄曲冷笑道:“我的意思?难道张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虽然都存了投降的想法,但却都不愿意背负这个不好的名声,言语之间不免有些冲突。倒是旁观者韩勤看得明白,苦笑着劝道:“两位大人,如今可不是斗气的时候了,今后两位大概都得离开这里,说不定以后还得入籍海汉,在大明的罪过,放到海汉可能就是大功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均想韩勤这说法虽然经不起推敲,但也有些道理。这种时候谁先主动降了,事后得到的待遇倒是可能会更好一些,而动作慢的或许就会被视为跟风之举了。
不过张普成生性谨慎,哪怕黄曲的话已经基本表明了态度,不用顾忌这位把总跟自己唱反调,他依然还是记挂着别的事情。
“黄把总是聪明人,本官自然不会担心。但奇山所那边……不知态度如何?”张普成望向黄曲问道:“黄把总可知冯千户那边的意思?”
黄曲面无表情地应道:“奇山所是奇山所的事,与我无干。冯千户要是想挑战海汉,那也由得他去。”
奇山千户所距离福山县城仅十几里之遥,当初海汉在芝罘岛登陆之后,先拔掉的便是奇山所设在芝罘湾的一处哨所。而驻守当地的千户冯飞虽然慑于海汉武力,只能对芝罘岛生的一切视而不见,但冯飞是听命于登州,一直以来都没有像福山县城这两位一样选择中立。黄曲表明态度,便是要撇清自己与奇山所之间的关系。他也不认为就只有几百名士兵的奇山所能够抵抗数千海汉兵马的入侵,如果冯飞看不清形势,那死了也是活该。
张普成见黄曲滴水不漏,当下也是有些佩服这家伙的决绝。海汉人来登州之前,这黄曲跟冯飞可是隔三差五都有在互相走动,双方甚至还约好了要结为亲家。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黄曲出于自保,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各自苟活总比抱团找死要好。
张普成拿定主意,便开口道:“既然黄把总心意与本官一致,那不如尽快联系海汉要员,告知我方态度,以免后面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黄曲点点头道:“张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本官曾听那位年轻的陈将军说过一句话,叫做心动不如行动。既然我们心意已决,又何必再找人传话这么麻烦,不如亲自跑一趟芝罘岛表明心迹。”
张普成犹豫道:“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黄曲盯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说道:“张大人若是觉得不妥,那就不勉强了,在县城等候在下消息便是。”
张普成闻言心道你小子还想抛下我吃独食,这如何能遂了你的意,当下便道:“如今形势未明,去芝罘岛还是有些风险,本官便与黄把总同行,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黄曲心中却是有些看不起张普成这种文官作派,行事婆婆妈妈,说话又虚伪,只是大明一向文官为尊,他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没有当面扫对方的脸面。
两人商议完毕,便各自备车轿准备出。韩勤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张普成担心城内民众听到海汉大军到埠的消息之后会生恐慌混乱,便命韩勤守在城中,以防县城内有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