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汉花大力气扶持东江镇,一方面是因为皮岛军对辽东足够熟悉,可以在海汉进军辽东期间起到带路党的作用,另一方面就是要利用他们的大明官军身份打掩护在辽东展开行动,同时设法打通与大明朝堂的意见沟通渠道。
海汉执委会中虽然是以文官为主,但在与大明打交道的方案中,却是一致抛弃了只会嘴炮救国的文官派,更倾向于优先跟大明兵部接触。不管怎么说,东江镇在海汉的扶助之下在辽东取得了实打实的战绩,夺回了已经丢掉几年的失地,这份功劳足以让大明军方能有在朝堂上出声音的资本了。
这一年多以来,海汉与东江镇半公开的接触日渐频繁,已经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大明国内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要是明眼人就不难从东江镇的重新崛起中现一些不寻常的意味,海汉既然能够扶持潦倒的皮岛军反攻辽东,那当然也有能力助大明一臂之力,抵抗不断南侵的后金军。
呼吁朝廷引入海汉这个强援的声音当然不是辽东开战之后才出现,事实上在前几年,南方的福广等地就不断有奏折递上来,称有海外华族愿助大明练兵,而条件便是大明要承认其国家资格以及在南海地区的各项权力,比如领土归属、通商移民、司法管辖等等。
当初海汉强占大明所属的琼州岛其实已经无异于入侵行为,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大明没有动手开战罢了。而海汉趁着大明无暇南顾的时候,竟然用这种条件来要挟大明放弃对南海领土的追索权,那这种趁火打劫式的要求自然很难得到大明朝廷的认可。因此虽然福广两地的各级官员陆陆续续递了不少奏折替海汉充当说客,但最终还是未能促成双方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不过朝廷倒也没有因此便迁怒福广两地的地方官,因为这种清算措施非但不会对海汉有任何触动,反而会让当地官场人人自危,甚至有可能直接勾结海汉出卖国家。与其冒这种风险,倒不如稳住局面,先解决比较棘手的北方对手,等腾出手之后再对付没那么急切的南方敌人。
大明的这种小算盘当然瞒不过海汉,不过当时的海汉自认根基未稳,成大事也不急于一时,仍然是按部就班地一点点向北方扩张实际控制区。这几年下来,控制区也从南海跨过了福建海峡,延伸至浙江、山东,乃至此时的辽东。手上的筹码越多,跟大明谈判的底气也会越足,所以海汉这几年里也没有急于要跟大明达成官方的外交协议,反正这种事越是拖得久,最终的主动权就越是会往海汉这边靠拢。
便听沈志祥接着说道:“……自去年起,叔父便遵循贵国的意思,开始派人在京城活动门路。当然这过程中大部分的花销费用,也是由贵国出资。前前后后也费了不少事,最后搭上了兵部梅侍郎家的一位师爷,才总算把这条路铺通了。去年分两次给梅侍郎家送了五万两银子过去,还搭了不少贵国产的稀罕货,梅侍郎那边已经松了口,承诺会在京城替我们东江镇声。”
刘尚沉吟道:“五万两银子……就能买通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沈志祥干咳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兵部的差事可是个烫手山芋,就兵部侍郎这位子,最近几年前前后后已经换了好几任了,能撑到两年的都少,更别说再往上走,给五万两银子已经很厚道了。说不得在位子上待几个月就被撤了,这么大风险谁还敢狠了往里投钱。”
刘尚对于这些特殊的市场行情并不了解,听了沈志祥的说明之后才算是有了点眉目。想来海汉人是以商贸起家,对于这种利益交换必定计算得十分精明,这五万两应该也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数目了。
刘尚接着问道:“那辽东之事,接下来是打算如何操作?”
沈志祥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微微有异,暗道这计划本来就是你们海汉拟定的,怎么现在还来问我怎么操作。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或许是海汉人要考验自己是否会遵守当初的约定,故意让这刘尚来再确认一次,当下平心静气地应道:“金州战役中的缴获,砍下来的人头,敌军高官的尸,都会尽快通过海路送往京城,直接向兵部报功。奏折由我们这边起稿,梅侍郎会替我们绕过内阁直接呈报到皇上面前。”
刘尚讶然道:“这能绕过去?”
“绕不过去也得绕!”沈志祥苦笑道:“如今的内阁辅温体仁只会搞争权夺利的把戏,对于兵部提防得紧,这奏折要是交到内阁,十之七八会被他给压下来。梅侍郎说他有门路可以直接将奏折送进御书房,也就姑且只能信他一回了。”
温体仁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累任到礼部侍郎,崇祯皇帝登基那年升了尚书,在崇祯三年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职位入了内阁,后成为内阁辅。此人才学平庸,但搞政治斗争颇有一套,辅佐朝政期间主要的精力全用在了结党营私,打击政敌上,而政事上却碌碌无为,对于大明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更是毫无作为。但因为他掌握了内阁辅的行政大权,所有通过内阁呈报给崇祯皇帝的上疏都要从他手上过,那些不利于他的上疏,比如朝臣对他的弹劾,就会统统被其扣下,然后罗织罪名打击敢于攻击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