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顺之后,陈一鑫的生活节奏一下就慢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先前在马家庄主管民政时期的状态。虽然港口的物资转运事务依然很繁忙,但相比前线那种节奏紧迫的环境,位于后方的旅顺真的可以用“悠闲”来形容了。
陈一鑫每天的任务便是一早去到港口,检查即将运的货物,然后看看今天是否有预定到港的船队和物资,如果有就在港口等着清点接收,如果没有就回旅顺堡去帮沙喜处理一些民政事务。不会太忙碌,但也不至于闲到无事可做,闲暇时还可以坐下来喝喝茶,或是在码头上海钓一番,也算是近期最惬意的时光了。
沙喜对于曾经在南方共事过的陈一鑫也很热情,每天晚上都会邀请他共进晚餐,一方面是讨论工作上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借此继续拉拢关系,顺便从陈一鑫口中掏一点军方的消息。虽然沙喜目前是辽东地区名义上的行政长官,但本地的实际控制权其实仍在军方手中,并且这种状况可能还要持续数月之久,所以他也必须设法掌握军方的动向,以免再像人力问题这样,一来就陷入被动的处境中。
“说起来辽东这地方除了冬天冷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起码这吃的东西就很丰富,山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想吃什么都能吃到,老饕福地啊!”沙喜一边夸赞,一边将一块红烧狍子肉夹进嘴里,一脸享受的表情道:“这狍子肉一点肥膘都没有,但吃进嘴里的口感细嫩鲜美,真是好东西啊!”
陈一鑫当然不是第一次吃狍子肉,闻言笑道:“这狍子肉温脾暖胃,强心润肺,利湿壮阳,沙哥可以多吃点补补身子。”
沙喜笑了笑,放下筷子举起酒杯道:“先走一个!”
两人碰杯各自饮尽,沙喜咂吧咂吧嘴道:“我家里人都还在广东那边住着,这补过头了可没地方泻火,不像你,大不了坐船回福山县去,今天走明天就到家了。对了,你现在还没孩子吧?”
陈一鑫摇了摇头,不过他老婆此时已经有了身孕,距离当爹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沙喜比划出两根指头道:“我现在两个孩子,家里两个女人各生了一个,正好一男一女。如果在这边展得顺利,过个半年就把家里人都接到北方来,然后再生两个孩子!”
陈一鑫道:“那以后小孩是送回三亚念书,还是你留在身边?”
沙喜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吟着应道:“三亚有三亚的好处,但这么远的地方,年纪太小送回去也不放心的。我是打算带在自己身边,等快成年的时候再送出去见见世面。受教育嘛,适度就好,我想要的是能够振兴家族的接班人,不是科学家。”
“不考虑今后送一两个孩子去从政?”陈一鑫此时早已经不是当初懵懂的高中生,一些需要做长远打算的事情,他现在也已经在考虑之中了。
“从政也不一定要在三亚起步。”沙喜停顿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一些观点:“今后海汉国疆域越来越大,想搞大陆上那套中央集权制是很难的,多半还是要因地制宜,变相分封地方诸侯。到时候就算地方上的当家人不想让二代从政,执委会也不会熟视无睹。你等着看吧,不管到时候分管地方的官员是总督、高官还是别的什么职务,执委会应该都会要求把直系子女选出一两人送到三亚去学习工作。”
“这……不就是人质?”陈一鑫立刻便明白了沙喜话里的意思,但他的确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愕然道:“执委会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殖民地的地方大员吧?”
“那你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沙喜笑道:“等多过几年,台湾、辽东这些地方展到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自行组建武装、任用官员的时候,保不齐就会有人生出野心来。就算不敢独立,但要自成一套体系,在地方上搞小朝廷,执委会也不见得就会插手来管。把家族的下一代送到都去质押,这种做法虽然老套,但不管是用来制约地方还是仅仅当作一种君子协定,都是很有用的招数。”
陈一鑫沉默不语,他知道沙喜说的这种状况的确极有可能会出现在不久的将来。这无关于政治制度的先进与否,纯粹只是现实的需要。即便是有电台这种通讯工具的存在,海汉执委会在这个时代依然没办法对跨度数千里的疆域实现高效即时的监管,要约束地方大员忠于三亚不生出贰心,除了利益上的捆绑之外,就只能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像沙喜这种主动申请来辽东赴任的官员,其目的当然不是单纯为了国家做贡献而已,陈一鑫也能想到他肯定是有一些个人的抱负要借助现在的职位来实施。像这种在殖民地草创时期就开始执政地方的官员,只要不犯下重大过错,或是出于某些原因自行申请,执委会一般都不会再轻易调动其位置,而且也会默认其在地方上的特殊地位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