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礼以前从未来过山东,如果不是这次阴差阳错领了承运商的差事,他后半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过此时北方已经入春转暖,又都是沿海地带,气候倒是与宁波相差不大,何礼和手下的水手们进入山东海域之后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不过当驶入芝罘港的时候,何礼和水手们还是不禁对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出了感叹。在距离浙江两千里的北方,所有人都认为这里是扼守渤海出入航道的大明海防重地,但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与舟山定海港一样带有明显海汉建筑风格的港口,所造成的视觉冲击力着实不小。看来海汉在山东打下一方领地的传闻并非虚假,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从容的环境来修建一处大型港口了。
何礼前些天泡在定海港的码头上,虽然没有打听到什么军事机密,但对于海汉修建港口的标准倒是有了不少了解,这处名为芝罘港的港口虽然规模不及舟山定海港,但也绝非大明沿海州府的寻常港口可比,看其岸边林立栉比的高大吊臂,以及用于运送散货的轨道货车,便知海汉在这里投入了相当可观的资金和人力,所建成这处港口的作用也绝非只是供来往船只在这里打尖补充一下物资而已。
船队靠岸之后,岸边除了海汉军方和海运部的代表在等候之外,何礼还赫然看到了有“福山巡检司”字样的旗帜在码头一处房舍门口飘扬着。他当然不会认为地方官府真能降服海汉并将港口纳入治下,这自然是海汉人的把戏了。
何礼不禁心中暗道海汉人果然会操作,竟然将官府机构的招牌就放在码头上,这样一来关于此地的归属质疑就会降到最低,同时也会让像自己一样初次来到这里的明人放松戒备心理。不过反过来想,海汉人这么做显然是连巡检司都能驱使,足见其在本地的影响力之大了。这边的官府能够忍气吞声,要嘛是拿了足够多的好处,要嘛就是被教训得不敢造次了。
何礼的想法倒也与事实出入不大,福山县作为海汉在山东最早登陆的地区,被渗透得也最为彻底,地方官府早就已经默认了海汉在本地的种种特权,连开矿、修路、移民这些动作都视若无睹,自然不会在意这芝罘岛上的港口究竟修建到了什么样的规模。福山县境内有胆子敢跟海汉作对的人,到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死绝了,绝大多数本地人就算不想依附于海汉,也肯定不愿去招惹这个大魔王。
至于巡检司这种可有可无的治安机构,既然海汉人愿意掏钱将其维持下去,县衙这边自然也不会出声反对,巡检司也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只要在芝罘港这边立一块招牌就行了。县衙起码还能将其当作是双方沟通消息的一条渠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
而对海汉来说,花一点小钱就能把巡检司这块招牌买过来为己所用,这个买卖十分划算。而且保留巡检司对殖民地治安状况所能起到的正面作用,是在南方经过多年实践验证之后所得出的结论。这个治安机构的存在对于那些初来乍到的大明移民来说,或许要比海汉军的步枪还更管用一些。就连何礼和他手下这帮从南方来的人,在见到巡检司的招牌之后也会产生此地仍是大明所辖的错觉。
当然了,在码头上与何礼等人交接的队伍中,最终也没有巡检司的人出现,何礼不禁心想或许那招牌就真的只是个招牌而已,即便是真需要巡检司出现的场合,其实可能也还会由海汉士兵代劳了,顶多就把制服换换而已,反正普通人也没胆子要求检验对方身份真假。
负责接待他们的海运部官员面无表情地向他们宣布了此地是军事管制区,船队所有非军籍人员都不得随意离开码头范围,一旦现将作窥探机密处置。这个决定让原本准备在此放松放松的水手们都大失所望,他们原本已经三三两两商量好了在山东上岸之后要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通,然后看看哪里有好看的娘们,大伙儿抓紧时间把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然后再出去那据说已经荒芜人烟的辽东。
何礼虽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但他倒是很想能在这芝罘岛上转转,看看海汉在这里究竟经营出了多大的场面。但这条禁令一下,他也被列入了禁止外出的人员之中,自然就无法再得偿所愿了。
好在官员随即又宣布了几条补救措施,比如将向水手们限量供应酒类,在此地休整期间依然享受出海的同等报酬待遇等等,让水手们的情绪稍稍有所好转。不过对于何礼来说,这些措施聊胜于无,他并不贪杯,作为船主也不是那么在乎些许几天的个人报酬结算,但被关在码头上哪里都不能去,这就真的很让人难受。原本在船上的活动空间就很受限,没想到踏上陆地之后,活动空间也仅仅只是大了那么一圈而已。
直到晚间由商务部和海运部联合为承运商们举办的接待晚宴上,何礼才总算得到一个好消息,海汉官方将在明天组织承运商和船主参观海汉在福山县的建设成果。虽然是官方安排的行程,估计不会有自由行动的环节,但总好过被困在码头上哪里都去不了,因此包括何礼在内的承运商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很兴奋,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可能会去到的地方。
何礼对于海汉在山东的经营状况也知之甚少,但他认为既然海汉据说已经占下了一县之地,那按照其在南方惯用的策略,想必本地也建设了不少种植园,既然海汉官方要安排参观活动,那少不了会被拉去参观几处种植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