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礼当然明白自己当初能够得到海汉人的青睐,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自己的兄长何肖是知府曲余同身边的亲信,海汉人把承运商交给自己,其实也是在向曲余同表明一种互信。他去到辽东见识了海汉在当地的投入之后,自然早就意识到仅凭浙江这几支承运商船队,还远远不能满足海汉对从南方输送到当地的客货运运力要求。海汉为承运商开出的运费着实不低,他当然也想过要扩大船行的经营规模,打造几艘大海船来专门跑北方航线,怎奈手头资金有限,在辽东又投资了种植园,想要再买船就远远不够了。
而石迪文显然十分了解他的状况,主动将他留下了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关于低息贷款的事,何礼倒也略知一二,海汉银行作为海汉国的官方金融机构,的确会向一些海汉的生意合作伙伴放低息贷款,以助其通过资金难关。不过何礼在此之前,倒是从未想过要向海汉借钱来扩大船行的经营规模。哪怕此时是石迪文亲自开口,他也没有立刻便一口答应下来。
石迪文继续说道:“何老板如果有这方面的打算,那我可以从中牵线搭桥,替何老板安排这件事。至于利息就按年利五分算,这么低的利息你在市面上应该找不到有哪家钱庄能办到吧?”
何礼心道别说五分利,翻倍都未必有钱庄肯借钱出来,石迪文说的这个利率的确没什么可挑毛病的地方。如果以这个利率从海汉买几条船,那以目前的运费标准,可能顶多两年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只要不遇到海难事故,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当然明白石迪文主动提出这种条件,肯定是有一定的目的性,不然北方航线有这么多家承运商,实力也都不差,为什么偏偏要把这种好事推销给自己?
仿佛是猜到了何礼心头所想,石迪文主动问道:“何老板如果有什么疑虑,不妨直接问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不需要猜来猜去打哑谜。”
何礼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问得太直白了,便想了个比较婉转的方式问道:“听说三亚造船厂的订单排期颇久,订了船可能要一年半载之后才能下水交货,这期间的利率又该如何计算?”
何礼这话里的意思,便是暗示石迪文,如果下订单之后要等个一年半载才能接到船,那这低息贷款的意义就着实不大了。
石迪文应道:“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你订的是民船,不需要在三亚胜利港造船厂等船期,舟山就能造。”
何礼愕然道:“舟山造船厂能接民间的订单了?”
“过去不行,但现在可以了。”石迪文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
事实上从海汉占领舟山群岛之后不久,造船厂项目几乎是与定海港的港口工程同步进行。海运部高级工程师,三亚造船厂技术总监张天贵的二儿子张千祥,便是早早就被任命为舟山造船厂的厂长。但由于技术力量和船厂规模所限,再加之海汉在华东、华北沿海就仅此一处大型船厂,因此舟山造船厂所肩负的维护维修任务十分繁重,这“造船”的正职反而没法履行了。
目前海汉海军的东海舰队和北方舰队的数十条战船战舰,大部分的维护维修工作都只能在舟山造船厂完成,虽然旅顺港那边已经在修建一处专门为北方舰队服务的造船厂,但有鉴于辽东地区诸多基建工程都处于缺乏人力的状况中,造船厂建好投入使用估计也是明年的事了,一时半会还指望不上。北方舰队的船只依然只能通过隔月换岗的形式,回到舟山这边来完成比较复杂的维护维修。
在这样的状况下,舟山造船厂的两个船坞几乎极少有空闲的时候,而船匠们也很难腾出手来打造新船,基本不会对外接建造民用船只的订单,只断断续续为军方造了几条战船。直到今年上半年,这种状况终于有了好转,新的两个船坞宣告完工,并且开始为海运部建造货运帆船。
石迪文当然不会止步于此,他希望能够让舟山造船厂的经营规模和技术水平都尽早赶上三亚,这样日后海军便可在舟山这边完成大型战舰的建造工作,不用再苦苦等待胜利港那边的排期了。
当然这样的打算肯定就需要加大投入,扩建造船厂才行,而执委会则提出了更为具体的要求,让舟山造船厂能够通过接收造船订单实现盈利,再考虑追加扩建投资的方案。
这种要求当然也难不倒石迪文,他很快便想到了法子,只要拉来大明海商向舟山造船厂下订单,证明船厂有能力自负盈亏,执委会就没有理由拒绝追加投资了。至于哪些海商信得过,值得海汉给资源去扶持,那当然就是新近才招募的北方航线承运商了。
对于实力最强的几家船行,石迪文也考虑过,不过他认为这些船行对扩大经营规模不是那么迫切,倒是何礼为的这种好几个小股东拼拼凑凑才搞起来的小船行,肯定对于增加运力有着更为急迫的需求。所以他特地借着这个机会留下何礼,尝试说服他接受海汉的安排,以海汉提供低息贷款的方式,在舟山造船厂这边下几条船的订单,让船厂的新船坞能够立刻投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