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益的驱使之下,还真有胆大的人不走寻常路,选择了这种看似不可行的路子。一名秀才便在某间无良牙行的协助之下,将自己扮作了金华府来的商人。这秀才也算是有些家产,来宁波的时候还带着五六个仆从,还包下了一处宅院,若非如此也不敢扮作官商。
牙行替他做了身份,准备了新的拜帖,然后一大早便送去了石迪文的住处。这里担任门房的早就换作了商务部的人,凡是递送到这边的拜帖,都由其先过滤一遍,然后从中挑出有价值的对象,再通知其具体的会面时间。即便有人想塞门房银子也没用,因为石迪文要接见的商人必须具备一定的商业价值或是特殊身份,这个是有一定的硬性标准,比如经营规模,经营场所所在地,是否具备官府背景,过去是否与海汉有贸易关系等等。门房如果敢在这个把关的环节放水,事后肯定会被石迪文现,那就相当于是在砸自己的饭碗了。
这名叫做章曲的书生在拜帖中冒称是金华府知府的侄子,来此想与海汉洽谈在金华府联手开办丝绸作坊的事情,准备的礼单也颇为阔气,负责审核的门房看了之后不疑有他,便通知对方下午过来等着石迪文的接见。
章曲听了下人的回报自然大喜过望,心知得到接见的机会就成功一半了。他本身学识不差,家中也有资产,就是没有官方的靠山,所以一直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他是想如果能够傍上海汉这个靠山,凭自己的本事至少能捞个一官半职,就算不当官,能跟海汉合作做点买卖也是好的。当然了,拜帖里写的丝绸作坊是不太可能了,他家里的产业不过是数百亩农田而已,要玩丝绸作坊这么高端的产业,没有官府背景是不行的,光是杭州织造局的关节就难以打通。
章曲早早便吃了午饭,提前赶去了石迪文落脚的地方。大门外还有另外几拨等着下午接见的商人,骑马坐轿的都有,章曲自恃身份是官商,当下便主动与这些人保持了距离,只遥遥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过章曲内心可没表面上这么高傲,他虽然没主动靠近其他商人,但同样还是在尖着耳朵听这些人的谈话,想要从中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很快他就现这几拨商人对坐在他们中间的一名曹姓中年人特别尊敬,都点头哈腰地称其为曹爷。
章曲远远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曹爷,其样貌约莫有四十来岁,肤色白净,脸上无须,看样子应该是一位养尊处优的人物。不过这曹爷一开口,章曲便知道这些商人为何对他如此低声下气了。
这曹爷的声音十分尖利,便如妇人一般,而且手中还拿着一张锦帕,其姿势让章曲看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不用多说,这曹爷肯定是阉人了,只是不知其来历是哪里。
章曲好奇心上来,便继续听那曹爷说话,过了一阵便大致有些头绪了。这曹爷是从南京过来的,听其口气,应该是在某位王爷麾下当差,而这趟来宁波,大概也是有什么生意要跟海汉人谈。不过前两天遇到石迪文称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他也只能耐心在宁波等着。如今石迪文病愈开始办公,曹爷便赶紧过来候着,想早些见了石迪文把正事先办妥。
大明的皇室宗亲,在私底下经营一些产业也很正常,章曲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不过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外出办事的太监,不免便有些好奇,这太监跟海汉人谈生意,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没过多久,下午的会客时间便开始了,门房第一个叫到的果然便是那曹姓太监:“曹禄曹先生,可以进去了。”
曹禄站起身来,朝众人点点头,便迈着四方步不急不慢地进了院子。章曲见这曹禄走了之后,那几拨刚才陪在他旁边的商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当下便向他们问道:“各位是随这曹爷来的吗?”
“倒是想,但攀不上这关系啊!”距离章曲最近的一人出声应道:“这曹爷从南京过来的,正儿八经的皇商,比起我等靠官府吃饭的可厉害多了。他去跟海汉人谈的买卖,可不知道有多大了,反正我等铁定是吃不下的。”
章曲心道这皇商头衔听着的确厉害,就是不知道这姓曹的懂不懂做生意,要是自恃身份不凡,跟海汉人谈条件谈崩了,那就有意思了。当下便又多问了一句,这曹禄来找石迪文是要谈什么买卖。
“听说是盐。”那人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海汉人在象山县新建了一个盐场,还没等修完这南京的大户就上门了,说不定这盐场就是给他们修的,只是借海汉的名打个幌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