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西书院虽然只是一家民办书院,但其名号的影响力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在儋州境内,就算是在海汉国内,甚至在大明东南沿海部分地区,这家书院也已经小有名气了。荀鹏程不止一次在官方报纸上看到过琼西书院的相关报道,但偏偏就是没记住张金宝这个听起来有些俗气的名字。要不是张金宝自报家门,他大概还会继续瞎猜对方的身份。
跟张金宝比起来,不管名声还是家产,荀鹏程都只能算是无名之辈,主动向对方低这个头也不算是什么丢脸之事。而这个示好举动显然博得了张金宝的好感,人畜无害的笑容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无妨,只是这个身份若是早早说出来,未免就会让如先生这样的参与者心态生变化,而这并非鄙人想看到的结果。”张金宝沉声说道:“那样即便有人愿意拿钱出来赞助,很可能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非看中了他们所研究的项目。”
荀鹏程听了也觉得张金宝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张金宝的份量当然跟那帮搞研究的书呆子不在一个级别上,他的身份能取信于这些研究人员,当然也能让外界相信这些项目的盈利能力,而且说不定就会有人希望能通过投资项目来与张金宝取得更多的联系,而那就不是张金宝想要实现的目的了。
张金宝继续说道:“先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想必也是对这些项目有一定的兴趣了。本地这个圈子里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所以先生是从外地来的吧?先生身上的这种服装,鄙人倒是看几名官员穿过,据说因为这种布料只有浙江一家制造坊能产,所以价格不菲,也只有三亚那边才能订做,而且工期至少要半月。如果鄙人没有猜错,先生应该是来自三亚的富商吧?”
荀鹏程也不得不佩服张金宝的眼力劲,除了“富商”这个身份有待商榷之外,其他的推测几乎全对。他当时在三亚去做这身衣服的时候,老板给他推荐这种衣料也是作过同样的介绍,而他正是听说官员们喜欢穿这种衣料的成衣,才会无视高价咬着牙做了这套衣服。不过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荀鹏程也不打算立刻澄清,至少要先弄清楚张金宝搞这个活动的真正意图,免得又惹祸上身。
而现在双方这样互相试探来试探去,荀鹏程觉得这个谈话节奏实在太慢,而他又不想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太多事情,索性便直奔主题道:“张山长,其实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向你表达一下我对海风诗社这种活动的看法。”
“但说无妨。”张金宝应道。
荀鹏程道:“恕我直言,张山长的想法不错,但效率太低,如果以现有方式来运作,这些项目怕是三五个月都未必能碰到一个识货的人。而张山长又不愿提前公开身份,试问一年半载能促成几笔买卖?”
“听先生这个口气,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那鄙人倒是要请教一下,还请先生不吝指教。”张金宝倒是没有因为荀鹏程的话而感到不快,反而是向他作了一揖,虚心求教。
张金宝若是听了这话黑脸,又或是回复的话中带刺,那荀鹏程绝对调头就走,不会再跟对方废话下去。他可不想自己冒着风险去提醒一个没有听不懂好歹话的人,更不会跟脾气一点就炸的人谈合作。但张金宝的回应可谓是无懈可击,倒是让荀鹏程不得不将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荀鹏程道:“我想先问一句,想必张山长是认为这些项目都有极好的展前景,才会用现行的模式给予帮助,但既是如此,为何不广为宣传,让更多人知道这些项目的存在?”
张金宝默然片刻才应道:“有些项目如果曝光,官府未必会同意由私人继续进行研究。”
荀鹏程心道是了,这才是张金宝这么遮遮掩掩的主要原因,但这种程度的遮掩在荀鹏程看来完全就是欲盖弥彰,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也很难有什么保密性可言。要是被安全部听到风声,这帮人就等着全部被请进去喝茶吧。
荀鹏程道:“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官府认为不妥的项目,能不能想办法让它变得妥当?”
张金宝道:“阁下的意思是……”
“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能掐住你脖子的人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好了。当然,前提是你给得起。”荀鹏程眼神颇为玩味地望着张金宝道:“我想儋州地面上,应该还没有能难倒张山长的条件吧?”
张金宝笑着摇摇头道:“谈何容易,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跟官府谈条件的。鄙人虽然在儋州略有薄名,但也没有胆大妄为到跟官府讲条件的程度,长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才是正确的态度。”
“可你私下做的这些事就不太正确啊!”荀鹏程毫不留情地说道:“官府既然不会同意,张山长就偷偷做,这难道是正确态度?我海汉国本来就是从无到有,硬生生在南海辟出一片天地,长们也常说事无不可为,山长为何不尝试一下?”
“输不起。”张金宝的答案既简短又很实际:“鄙人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还有琼西书院的前景。要是长认为此举不当,动我事小,动琼西书院就麻烦了,那可是上千人的命运!”
荀鹏程心头一震,他倒是没想到张金宝的理由竟然是这样,这个看起来像商人一样的书院经营者居然是将书院和学员的利益放在要位置,如果他不是在说谎,那么这份气度的确是很让人心折了。这也就难怪本地各家书院的这些精英人物,愿意信任张金宝,并将自己的研究项目挂托在张金宝组织的海风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