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明的邸报与海汉的报纸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差别,就是行范围。大明邸报基本不对民间行,偶有流传至民间的内容也只是誊抄而已。而海汉的报纸则是公开行,全民皆可观看,很多政令政策甚至也是通过报纸宣传来让民众知晓。而三亚市区内也有不少的公众场所有相关的宣讲活动,甚至连酒楼饭店的说书先生也会不定期向公众讲述报纸上的内容,以确保上面的关键信息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传播开来。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海汉官方的政令可以迅速地传达到民间,即便是不识字的民众,也能通过多种宣讲方式在第一时间获得资讯。至于说行费用能不能通过售卖的方式赚回来,费策贤倒是没有去考虑这种商业上的问题,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种形式的政治意义上,并不是太在意其商业用途。
与大多数初到三亚的外国使节一样,费策贤很快就派人将市面上的各种报纸都买了一份回来,白天在使馆工地上监工的时候,就泡壶茶坐着慢慢翻看。报纸上偶尔有些不太懂的东西,便就近问问张千智,由他作出解释说明。
到晚间收工回到迎宾馆,费策贤便将自己白天所思所虑的问题全部写下来,再挑选其中有价值的部分整理收录,待日后写成奏折呈送回京。
海汉方面这段时间似乎也并不急于要与费策贤展开外交磋商,除了宁崎偶尔会来工地这边看一眼,其他的海汉高官便没有再来拜访过他。不过费策贤认为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个从七品的礼部行人司司副,要是三天两头有海汉高官来登门拜访,这才是真的不合理了。
倒是其他国家的驻三亚使节,陆陆续续都来迎宾馆拜会了费策贤,甚至是与大明一向有隙的安南,其使节也来见了一面。费策贤也是见过几人知道才知道,这也是外国使馆的传统活动之一,即轮流拜会新来的使节,以此来促进各国之间的了解。费策贤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安排,至少对维持地区和平能有一定的正面作用,当然如果这个活动的安排者不是海汉就更好了——这种带头大哥的角色,本该由大明来扮演才对,如今风头全都被海汉给抢走了。
但费策贤也知道海汉在南海地区拥有极高的权威和影响力,所谓的南海商业联盟,其实就是由海汉牵头成立的一个国际政治组织,并且其中有不少国家都已经与海汉缔结了军事盟约。海汉在南海地区所扮演的角色,正是顶替了过去由大明负责的国际政治职能。联想到最近这几年已经极少再有南海的藩国进京朝贡,费策贤也就不难想象到海汉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了。
但站在费策贤的立场上,虽然不满海汉的做法,却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指责海汉做得不对,毕竟正是因为大明近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这才会给了海汉在南海之滨崛起的机会。
跟其他国家的使节接触之后,费策贤也注意到其实并非所有国家都跟海汉一条心,比如像荷兰、葡萄牙这类的西方国家,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海汉的贸易伙伴,但他们对于海汉的戒备心却是最强的,特别是在关键航道控制和海运业的竞争方面,这些与海汉一样善于通过大海来扩展势力范围的国家除了是海汉的贸易伙伴,其实也是对手。
费策贤在与这两国的使节交流过程中,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对于大明海汉两国建交的局面感到不安,因为这两国在远东地区都是一流强国,一个幅员广阔、人口众多,另一个军事实力强劲,又善于经贸运作,拥有这种互补性极强条件的两个国家建交,对于域外国家来说或许并非好事。
但相较于这些深目高鼻的西方人,费策贤倒是对海汉更有亲近感一点,毕竟海汉的国民都是汉人后裔,甚至根本就是从大明移民过来的人员。海汉官方也一直强调自己与大明同根同宗,休戚与共,这无疑是极为博好感的一种做法。
所以对于西方国家使节在交谈中试图拉拢关系的尝试,费策贤很谨慎地避开了话题,虽然这两国使节都表示可以向大明提供军事援助,但费策贤心里很清楚,这两国都曾经是海汉的手下败将,同样都是军事援助,那当然是海汉提供的更为稳妥可靠。更何况海汉在大明海岸线上拥有数处设施完备的军事基地,在很短时间内就能通过海运向大明投放作战部队,这可是西方国家根本没法相比的条件。
大明还指望着海汉在辽东拖住后金南下的步伐,这个时候如果绕过海汉选择其他军事合作对象,那无疑会让海汉人感到不满。得罪海汉,这并不在大明的政治选项之中,费策贤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尽管这两国的使节甚至暗示可以给他一些私人好处,以换取大明向其开放贸易港口,费策贤最终也还是没有接招。
而费策贤由此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出使海汉的工作可不仅仅只是跟海汉人打交道而已,还得周旋于各国之间,为大明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只是大明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交换条件实在不多,又得顾及到海汉的感受,因此在短时间内大概也很难再争取到其他的盟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