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华成在马尼拉生活的时候,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替别国搜集情报的探子,这对他而言实在算得上是一份很刺激的职业了。不过这些天在成大朋手底下做事,他逐渐现这个工作似乎也不是成大朋强调过的那么危险,外边的人只是将他们当做普通的商人看待,极少会感受到来自他人的防备和敌视。
就像他们在勿拉湾测量水文数据,旁人都当他们是在钓鱼,根本想不到从船上垂入海面的细绳其实是有别的用途。而水手们在码头上的活动也并非单纯的上岸休整,他们各司其职,从港口附近的商栈、饭店、车马行乃至妓院等地方,搜集关于勿拉湾的各种信息,在船上汇总之后再慢慢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情报框架。
上至勿拉湾的货物吞吐量,下至本地居民的人种构成状况,各种各样的信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集中到了成大朋这里。对于海汉情报机关的这种信息搜集能力,秦华成只能表示叹服,同时他也想到一个问题,当初海汉攻打马尼拉之前,到底有多少效力海汉的探子潜伏在马尼拉进行着类似的工作。海汉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打败西班牙人攻克马尼拉城,想来应该是离不开情报战线所做的充分准备了。
而当秦华成回忆马尼拉战事开始之前自己对海汉国的了解,却现几乎是一片空白,西班牙军中也只有那些曾经在台湾岛和突袭三亚的战事中与海汉军有过交手记录的人,才稍稍了解这个对手的情况。在马尼拉开战之前,秦华成自己也以为官方宣传的“让海汉人的鲜血染红马尼拉湾”会变成真实的状况,但打起来才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双方的战斗力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而海汉对马尼拉进攻过程中颇具针对性的战术部署更是突显出了军事情报的重要性。
秦华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那场战役中,但战后他加入治安警就有了很多接触内幕的机会,慢慢才了解到海汉在进攻过程中几乎完美地避开了西班牙人寄予了厚望的港口岸防工事,并且在攻入城内后第一时间就摧毁了西班牙军的几处指挥所,这显然不能用运气好来解释,天知道当时马尼拉有多少探子在给海汉军提供准确的军事情报。
当时秦华成完全无法想像海汉人是怎么做到的,但如今有成大朋带着他参与到搜集情报的过程中,他才逐渐明白了海汉情报机构的可怕之处。按照成大朋所说,海汉根本就不打算对勿拉湾这种地方动武,但仍然会极为细致地搜集这里的各种情报,那么可想而知被海汉当作军事打击目标的地区,会遭受到何种程度的详细侦察。
在分析整理情报的过程中,成大朋也不忘向这些新人菜鸟介绍马六甲海峡的国际形势,柔佛、亚齐、北大年、葡萄牙……各国势力在这狭长的海峡两岸犬牙交错,利益诉求各不相同。
秦华成能听懂的也约莫只有小半,以他的见识眼光,还很难理解这些国家之间的战事和利益冲突的根源,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从中为海汉谋利。但他知道成大朋所传授的内容将会是他今后一段时期的饭碗,须得好好掌握才行,不管当下是否能够完全听明白,先囫囵记在脑子里再说。
在完成了勿拉湾的情报工作之后,这艘帆船不急不慢地驶离了港口,继续沿苏门答腊岛海岸线向东南方向行进。成大朋让菜鸟学员们都来到甲板上,由指定的老水手教他们如何观测海岸线并绘制海图。
“详细的地图是一切军事行动的根本,我们海汉军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因为我们有举世无双的地图资料库。你们要记住,我们每一次出航期间搜集到的地理信息,都会补充到这个资料库里,成为今后开拓海上航路和制定作战计划的参考。”
成大朋在培训过程中也不忘随时向这帮学员灌输海汉情报体系的强大,不过他所说的倒也并非吹牛,海汉所拥有的地图库信息量之大,在这个时代的确是独一无二。欧洲航海家们还在不断探索陌生海域的时候,海汉就已经拥有了全球范围的标准海图,这对于不断向外扩张统治区域的海汉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看家法宝了。
由于有了地图资料库的存在,对海汉的航海家和水手来说就基本没有完全陌生的海域了,像成大朋这样的情报人员对陌生地域的侦察,其实也只是对已有资料库的进一步完善和修正而已。
数日之后,这艘船途径勿里洞岛时,成大朋下令靠岸停船,并组织了一次特殊的参观活动。参与活动的就是他所挑选的六名学员,而参观对象便是本地的锡矿。
海汉在邦加岛、勿里洞岛两个相邻的岛屿上都在开采锡矿,其中又以勿里洞岛上的锡矿规模稍大一些,在这里劳作的矿工,基本没有海汉籍的人员,全是奴隶和被判了重刑的苦役犯人。前次在星岛苦役营中策划暴动而被抓捕的那帮西班牙囚犯,便是全都送到了这个地方。
相比星岛苦役营,勿里洞岛的锡矿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矿工们每天都要下到近五十米的地下,仅凭微弱的照明进行开采,再靠着手推肩抗把锡矿矿石运至地面。凡是送来这里劳作的人员,基本还有没有谁是脱身成功的,由于比较极端的劳动和生存条件,几乎极少有人能在这地方存活一年半以上。
成大朋安排这个参观活动当然不是为了让学员们了解锡矿的采掘过程,而是要以这里的矿工囚徒的处境为新鲜的例子,让他们加深对安全部内部规矩的理解。无论多么详细的语言解释,都不如亲眼来这里看看矿工们的处境来得直观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