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天敦等人都是常年带兵打仗的老手,没有因为之前的胜利就被冲昏了头,不管清军是不是还会动下一波攻势,仍在第一时间就下令组织人力和物资对遭受破坏的防御工事进行修补。当然了,这种修补并不是为了达到劝退清军的目的,而是要对清军所擅长的骑兵冲阵形成有效阻止,所以即便是有将这片区域加固到十分的能力,海汉军也有意只做到四五分,在拒马阵的空隙中留出步兵进攻的通道。
对于海汉军来说,虽然清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清军的步兵和炮兵其实都还不能对己方的阵地构成真正的威胁,但对骑兵的冲锋威力还是得有所忌惮,必须要加以控制才行。
只要不让其骑兵大部队直接冲击防线阵地,那就不用太担心对方的兵力优势。毕竟要比起杀敌的效率,海汉军可领先对手太多太多了,在战斗过程中牢牢控制住交战距离,清军就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但对于双方实力对比的认识,清军可就没有这么清晰的头脑了,在皇太极等人看来,清军战斗力落后于海汉的主要原因就是武器装备不如对手,但这种差距似乎可以凭借勇猛作战和兵力优势无限缩小,战胜海汉军并非不可能——哪怕只是存在理论上的可能,他们也终究不肯死心就此放弃。
然而清军的破釜沉舟,却正是海汉军想要看到的局面,能借助阵地优势以逸待劳地消灭清军的有生力量,远比在野战中取得同样战果的效率要高得多。前几个月里数千人在大同江畔的努力劳作,能换来的最终收获就得看这几天的战斗了。
金尚宪对于这一战的紧张程度还要远远超过了海汉人,朝鲜在前段时间的作战中节节败退,表现可谓十分糟糕,而金尚宪作为主战派的灵丘,也早就在国王李倧那里败完了好感。如果不是对海汉人声称的大同江防线还抱有期望,李倧大概早就把金尚宪撤职查办了。
金尚宪知道自己要重获国王的信任,重建在朝鲜官场上的威望,那仅仅只是阻止清军继续南侵还远远不够,以海汉为的联军必须要在大同江畔打出一场重创清军的大胜,最好是能就此击溃清军,或许才能让他的处境生根本改变。
虽然钱天敦和王汤姆已经对他宣称过多次,海汉将守住大同江防线与清军展开决战,不会再有任何反复,但有鸭绿江的事例在前,金尚宪又哪能完全放下心来看热闹。好在之前这一场战斗中海汉军表现得的确卖力,而且战果也十分理想,一战消灭清军数千人,这对于战力羸弱的朝鲜军而言简直是如同神迹一般。
按照金尚宪的理解,既然战局如此占优,海汉军就应该趁胜追击才是,但海汉人很沉稳地选择了先修补阵地上的防御工事,并没有打算主动出击。于是他便又找到钱天敦,确认海汉此举并不是打算要消极作战。
“我们只是想以最稳妥的方式来进行战斗。”钱天敦见金尚宪似乎不太理解自己的话,只好进一步说明道:“阵地战才是我军的优势战场,在当前的环境下,不管清军是动进攻、保持观望,还是主动撤军,我军都能从容应对。如果拉出去跟清军打对攻,就等于是主动放弃了这种优势,同时也要承担更大的伤亡风险,这其实反而会降低我军的作战效率。”
金尚宪道:“原来如此,老夫受教了!那若是清军接下来选择孤注一掷,全力进攻,钱将军能有几分把握战而胜之?”
钱天敦知道金尚宪这么问倒也不是想了解海汉军的具体战术安排,纯粹只是习惯性地想讨一颗定心丸而已,当下便满足了他这个要求:“金大人请放心,我们在这个基地投入如此之多的心血,不会给清军留下任何攻破防线的机会。他们如果真敢孤注一掷,那才是正合我们的心意。到时候金大人可以再去瞭望塔上观战,亲眼见证我军是如何重创清军。”
“那就有劳贵军了!”金尚宪连忙深深一揖以示谢意。
“份内之事,金大人太客气了。”钱天敦点点头道:“不过这个月的军费,金大人记得帮忙向贵国朝廷催一催。”
“钱将军放心,这一期的军费五日内必到!”金尚宪连忙应道。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海汉人这种非常实际的作风,虽说有点见钱眼开的意思,但海汉人收钱办事倒也办得很俐落,承诺了会让清军止步大同江,到目前为止也算是说到做到了。虽然要价高到让朝鲜已经难以承受,但如今可以看到战争结束的曙光了,就算咬着牙也得想法把这钱先给筹出来。
金尚宪得了定心丸,悬在心口的大石也终于放回了心底,当下便向钱天敦告辞,安安心心地回住处等消息了。
清军的新一波攻势虽然没有直接全军出击,但也的确是摆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除了随军民夫和少数后勤部队之外,几乎所有作战部队都离开了营地,在大同江畔的平原上集结成数个黑压压的方阵。
当然了,以海汉阵地的宽度,要将这几万人同时投入战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能分批动进攻。而且很要命的是这附近地区没有太多能够让清军加以利用的材料,大大限制了清军所能采取的进攻手段,类似投石机这种大型器械就不说了,甚至连快速通过濠沟和铁网用的木板都做不出几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