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里,也甭管是听戏还是看杂耍,但凡有瞧热闹的地方,也就都断不了叫好的人!可这叫好,却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调门。
有那玩意地道的角儿,武生的扮相一挑出将台口的门帘,戏台子地下顿时就是满场爆叫一嗓子:“好!”
这叫好,讲究个干脆利落,听着脆亮!
还有那老生扮相的好角儿,一段京韵念白走场下来,戏台子底下听戏的爷们也都能摇头晃脑的拖长了腔调来一句:“好!”
这句好叫的,那就得讲究个韵味绵长,绕梁三日而不绝!
自然而然,有那玩意不地道、功夫不到家的主儿,在台上唱得荒腔走板,外带着把关老爷走马过五关的身段愣是摆出了鼓上蚤夜盗金枪将的架势,那戏台底下的爷们也不客气,一嗓子拖腔拿调也就嚷了出去:“好吽”
知道行市的都明白,这就是给叫倒好,哄人下台呢!
眼瞅着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冯六爷傻乎乎站在七层讲坛下犯了晕乎,旁边再有瞧热闹的爷们抢先嚷了这一嗓子倒好,整个半月楼后院里,那叫倒好的声音顿时就成了闹塘的蛤蟆扎堆:“好吽”
“上去唷傻楞着算是怎么档子事儿?!”
“麻溜儿的呀七层讲坛上说话,您可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哆嗦着两条腿,冯六爷脸上再没了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是求救般地朝着刚过挤到了院子里的假和尚看了过去。
像是看出了冯六爷心头的胆怯一般,跟在了纳九爷身旁的相有豹麻利地朝着另一座讲坛旁单膝跪地,扬声朝着纳九爷叫道:“火正门学徒相有豹,恭请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登坛论道!”
深深吸了口气,纳九爷伸手一撩长袍前摆,抬腿一踩相有豹的膝头,麻利地跳上了那座低矮而又稳当的讲坛,四平八稳地坐到了讲坛中央摆着的太师椅上。
站起了身子,相有豹很有些捉挟地快步走到了冯六爷身边,刻意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火正门学徒相有豹,恭请火正门前辈冯六爷登坛论道!”
摆出了个一模一样单膝跪地的架势,相有豹伸手朝着自己膝盖上一拍:“冯六爷,您请吧?!”
再次响起的哄笑声与叫倒好的喧嚣声中,冯六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犹豫了片刻,再看着假和尚朝着自己目露凶光地连连努嘴,只得无可奈何地踏上了相有豹的膝头,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座颤巍巍的讲坛上爬了上去。
不知何时,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再次响起了几个异常响亮的嗓门:“嚯瞧这架势,这算是火正门里的功架不是?怎么瞅着这四条腿都使唤上了?!这算是哪一出啊?”
“这您可就不明白了!火正门里伺候的就是各路玩意,像是纳九爷方才那登坛论道的功架,有个名堂叫喜鹊登枝,讲究的就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意头。可这冯六爷眼前使唤的这功架,没准就是冯六爷的独门手艺万年老鳖?”
“胡说!摆明了就是狗急跳墙”
犹如相声般一唱一和之中,裹在人堆里的几条大嗓门没遮没拦地阴损挤兑着正玩命朝着讲坛上爬着的冯六爷,不时地引起了人群一阵阵的哄笑声。
拿眼睛瞄着手脚并用、好容易才颤巍巍爬到了第五层的冯六爷,站在纳九爷坐着的讲坛后、手里头还捏着个木头匣子的佘有道嘬着牙花子,捏细了嗓门朝着刚刚回到了自己身侧的相有豹低声说道:“有豹,人堆里那几位开口挑话头的是你找回来帮忙的几张嘴了不是?”
微一点头,相有豹朝着那几个刚刚吆喝着要给冯六爷添喜登高的壮棒汉子努了努嘴:“还有那些位,也都是叫冯六爷上门讹过的主儿,心里头老早就憋着一股子闷气!昨晚上在便宜居请他们吃了顿砂锅席,再把今儿这事由说道说道,他们也就都答应今儿过来帮咱们凑这场热闹了!”
强忍着心头笑意,佘有道捏弄着手里头那个木头小盒子,喃喃自语般地在相有豹耳朵旁边说道:“我说有豹,要说火正门里的手艺,没准你还有不会的。可要说这挖坑埋活人你还真是祖师爷辈儿的!得了,眼瞅着冯六爷也快爬上去坐下了,接下来怎么个茬儿?”
朝着气喘吁吁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坐定的冯六爷望了过去,相有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自然是叫冯六爷先开口,散散心头火气再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