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娟秀吃了几块野鸡肉,有点吃腻了的感觉,又用筷子拈面前的苋菜,裴妈又注意到了,她说,你是贵客,怎么光吃小菜?
你家的小菜也好吃。胡娟秀已将一大箸苋菜拈到碗里,本来可以随即塞进口里的,她没有,不想让乡下人看出她的馋相,她下意识地要保持城里人,特别是城里贵妇人的尊严。倏地,她把搛进碗里的苋菜用筷子扒开,打算分两次吃,动作表现出一种有素养的文静。忽然她把夹起来准备送进嘴里的苋菜极快地掷于饭桌底下,脸色陡变,她偏着头生怕人发现似的,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并且脸上还绽出一丝浅笑,不过这回是强装的,但很难看出,包括她在裴家人不经意间又疾快地把饭碗里剩下的几根苋菜拈丢了的动作。一向爱吃苋菜的她为什么一反常态,要这么近乎偷偷地糟蹋苋菜呢?原来她发现在一砣苋菜叶子里夹着一条炒死了的惨白的蛆虫,这蛆虫怎么到苋菜中来了呢?稍加思索她就明白,蛆虫一般孳生在农家粪坑,农家菜园里施肥就是弄的粪坑里的粪肥,可想而知,粪肥中夹带的蛆虫残留在菜叶子上,掐菜时稍加马虎就发现不了,再加上洗菜的疏忽,烹饪时就那么下锅,焉能保证蔬菜到口的卫生?看见夹裹在苋菜中的蛆虫,她不但食欲顿减,而且恶心透了,她甚至暗里后悔,不该答应女儿,也不该陪女儿到裴山坳来,她又想起走到巷子里踩上的一脚狗屎,心里不是滋味。她甚至考虑不能让游芸和裴清好,今后还要阻止他们接触,除非裴清不是这个山旮旯里的人,这个鬼地方脏死了。一连贯的心理活动让她话语少了,连夹菜的动作也没有了。
裴妈发现她的异常,客套地说,怎么空坐着,是不是这些农家菜不合您的口味?
不是,不是。胡娟秀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一个劲地怨,脏死了,我哪里敢搛菜吃?但这种泼面子的话不能讲。要是裴家人再向她碗里添菜,她是不会吃的。当然直截拒绝人家的好意她也做不出来,便灵机一动,扯个谎说,我的胃不舒服,也许是早晨在城里过早,早点摊弄出的早点不卫生。
游芸食兴犹酣,一只肥大的野鸡腿吃得仅剩下一根骨刺,听胡娟秀那么说,便冲着她讲,妈,早晨,我也吃了早点,怎么我吃了没有事,你吃了就胃不舒服?
妈妈是么年纪,你是么年纪?细伢子的抵抗力强些。胡娟秀没有机会把在裴家就餐亲历目睹苋菜里夹带死蛆虫的细节告诉女儿,只好这么讲,也只能这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