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刘向禅真如自己所言,天天用自己买来的竹扫把打扫厂区的卫生。当然,他打扫的都是死角,譬如,公共厕所的路上;他还用铁锨把厂区周围水沟里的脏物铲出来,使下大雨时不至于积水而保持畅流。他不停地干,挥汗如雨,但没有谁领他的情。荣厂长看见他干事儿远远地绕开,生怕被他碰上,而说出自己不愿意承诺的事儿,那就是印两部善书。荣厂长觉得没有必要,还常常暗里发笑,即使印刷了,也不一定有人愿看。当然,他主要是不想成全刘向禅老人的这份心愿;还有人事科荣科长也是一样,从科里出来,一下楼,就看见刘向禅在厂区帮助扫地扫得着实带劲,就忍不住跑到他儿子刘继善面前说,看你爸,何苦哦?厂里又不给他一分钱。
每每这个时候,刘继善总是小声说,我劝他劝不回去,也就不劝了。我最初劝过一次,你知道他怎么说吗?鹰钩鼻伸长脖子听,脸上还爬满了怪异的笑纹,刘继善瞅到袖子上的灰尘了,他拍去之后,接道,我爸说他这么干,总有一天能够感动荣厂长。
继善,告诉你,你爸爸永远也感动不了他,你不知道?荣厂长看见你爸,远远地就躲开了。刘继善听了这话,心里冰凉,他甚至觉得父亲的所作所为不可理喻。
当然,还是有人理解他,支持他,那就是和刘继善同住一个宿舍的年轻伢。刘向禅对他很满意,还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叫杨儒,
刘向禅只喊他小杨,而且喊得很亲切,那是因为杨儒不但没有食言,经常帮他搓洗衣服晾晒干净,还隔三差五从食堂里买来热烘烘的蒸馍给刘向禅吃,可以说比他的儿子刘继善都要好。除此之外,杨儒还经常夸奖刘向禅,说他这么年纪出来做义工,精神可嘉。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老人的精神状况非常好,有时下雨天还打着伞扛着锨出门,清除雨水中的路障,诸如垃圾什么,而且回到这个他挤住在儿子一起,还住有多人的宿舍,总是坐在一边乐滋滋地默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不觉到了冬天,天气自然变冷了,大家都以为刘向禅老人受不了啦!他真的回老家去了,可是只过了一天,他又来了,带来了几件御寒的冬装。他穿着一件打了补丁但是挺干净的青灰色棉袄,每天照常在厂区的旮旮旯旯打扫清洁卫生。
有一夜,寒风大作,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次日早晨起来,外面白皑皑的一片。刘向禅拿着锨要出门铲雪,宿舍里住着的几个工友都劝他今日不要出去,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莫搞病了。儿子也劝,爸,你要是搞病了,我可是没有钱给你治病的。
杨儒也劝阻不住,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刘师傅,你万一要出去铲雪,就到荣厂长住家的那栋楼下去干,让他看看。
刘向禅笑笑,不置可否。他扛着铁锨出门了,外面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他哈一口气,脚踩在满是积雪的地上发出嗬嗬的响声,走过去就是一排脚印。他并没有照杨儒所说的,到荣厂长所住的那栋楼下铲雪,他认为那固然是为住户服务,能不能让服务的意义更大一些呢?更大一些似乎更能与佛菩萨普度众生、服务众生的大愿接近些、契入些。他这么想,就来到厂门口的雪地上站了一下,决定在印刷厂那个大院里铲雪。这里的雪足有一尺厚,他认为把这里的积雪扫除了,无异于给这条通向街道的路基清障,这对运输印刷品的货车出入会带来更直接的好处。
这时,北风呼号,天上的雪花漫漫地停下,外面看不见一个扫雪的清洁工,只有刘向禅老人在大院里一锨一锨地铲,他穿着的那件打了补丁的青灰色棉袄上面,时而散落着一把雪花,他的脸上满是微笑,那微笑里闪射着慈祥的光芒,使人看上去感到温暖。
刘向禅铲了约半个多小时的积雪,一片干净见底的场院地面便显现出来,堆在两边的积雪像两座对峙着迤逶行进的小山。刘向禅身上发热了,他再接再厉地挥揿铲雪,从大院到街道,他铲出了一条宽敞的无雪水的道路。
此刻,荣百顺的小车从街道那边开进大院来了,他一下车,只见刘向禅一个人,在弯着身子,不停地挥锨铲雪,干得挺有趣儿,满脸笑容,嘴里不知在念什么。荣百顺走到身后,他还不知道。荣百顺听到他边干活边念“阿弥陀佛、地藏菩萨……”受到感动,心里想:难道这个老人来厂里做义工,支配他的所有精神力量就是“阿弥陀佛、地藏菩萨”?荣百顺对他有了好感,绕到他面前说,老刘,你真不简单,下这么大的雪,清洁工都没有出来,你就出来了,而且干的是义工。我真要感谢你!说着荣百顺要夺过刘向禅手里的那把铁锨,刘向禅控住铁锨说,别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佛菩萨,要不是佛菩萨保佑我,让我一身病都好了,我今天哪有力量来跟你们扫雪?荣百顺未能夺过那把铁锨,伸手却碰到了锨柄,本该冰凉的锨柄都被刘向禅摸热了,荣百顺感觉他的心也被刘向禅摸热了,他当即向刘向禅表态:老刘,你不是要我感谢佛菩萨吗?我答应了,今天你就把所说的那两部善书给我,我一定按你的要求,各印刷1册。
刘向禅高兴极了,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地藏菩萨,感谢佛菩萨的加持。愿荣厂长的印刷企业生意红火,经济效益节节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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