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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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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萱并不觉得自己将伴香与伴琴打发出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总不能明知二人是那随时都可能反噬自己的狼,还傻乎乎的去做东郭先生,有上一世的经历在前,她以为自己只是将她们打发出去嫁人,还赏了头面和银子已是仁至义尽,事情之所以会闹到后面惊动陆老夫人的地步,说到底全是伴香与伴琴自找的。

但她认为此事没什么大不了,其他人却显然不这么看,这一日剩下的时间里,空翠阁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是小心翼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低得多,惟恐一个不慎惹着了萱姑娘,步了伴香与伴琴的后尘。

然众人看似口服,却难以心服,下去后一个个儿的便都趁人不理会时,找了素日与自己交好的人窃窃私语,话里话外不外乎伴香与伴琴伺候陆明萱这么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说打发出去就打发出去,也未免太严苛了一些,凉薄了一些云云,不出两日,府里的流言已是满天飞。

丹青奉了陆明萱之命,素日本就常在府里各处走动的,自有一些自己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很快便知道了这些话。

生气之余,却也忍不住为陆明萱担心,是日晚间与陆明萱拆了发髻通头发时,便趁众人都不在跟前儿时,压低了声音有些迟疑的道:“姑娘,府里这两日有些人说的话很难听,要不,明儿我带了东西,大张旗鼓瞧瞧伴香与伴琴两个去?也好让人知道姑娘并非那等真正严苛凉薄之人,也免得白坏了姑娘的名声。”

说完,又忍不住骂道:“那些个烂了舌头的,就知道胡说八道,只看得见是姑娘打发她两个出去的,却看不见姑娘又赏头面又赏银子的,合起来也有百多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二三十亩,像她们那样的丫头就更是能买几十个了,之后她们惹怒了老夫人,让张嬷嬷来发落她们,也是姑娘为她们说的情,真真可恨!”

陆明萱微微勾了勾唇角,道:“我又不是金子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旁人要说只管让她们说去,至于你方才说你明儿带了东西瞧伴香伴琴两个去,就更犯不着了,一开始我本来是打算托了张嬷嬷与她们两个相一门亲事的,有张嬷嬷出面,她们的亲事怎么可能差得了?可她们一言不合,便寻死觅活的要挟起我来,这般眼高心大目无主子的人,指不定这会子还不定怎生恨我呢,你又何必去自找没趣?就这么着罢,横竖再过几日我与姐姐便要家去了,她们见说嘴的对象都离开了,自觉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说了。”

伴香与伴琴这几年表面看似安分守己,但她们对富贵荣华那种发自内心的艳羡与向往却骗不了人,她实在怕了她们为了自己的“大志”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背叛她,所以与其届时徒生事端,倒不如现在就将这个恶人给做了,防微杜渐。

丹青见陆明萱一点不在乎此事,还待再说,陆明萱却已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瞧下面的丫头谁堪用的?老夫人之前已说了,将来让我和姐姐一样,也带四个丫头过去,你和那位李姑娘自然是要带过去的,还差两个人选,你瞧着谁合适,我明儿也好回了老夫人,若姐姐出嫁后我还回来常住,便暂时不带她们出去,若我不回来常住了,少不得就要连她们一并带回去。”

丹青只得将自己的担心暂且压下,沉吟着答道:“夏荷与彩簪都不错,做事情一贯谨慎,从不偷奸耍滑,与其他人处得也好,只是……彩簪生得有些好……”

显然连丹青都以为陆明萱忽然将伴香伴琴打发出去,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忌惮二人生得好,若将来她们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陆明萱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陆明萱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反问道:“彩簪生得再好,能有凌大哥自己生得好?况我就生得很差吗?”

丹青一时语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忙道:“奴婢明白了。”彩簪放在丫头堆里的确算出挑的,可自家姑娘却是阖府最漂亮的人,凌公子更是生得天神下凡一般,又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个彩簪?是她着相了。

陆明萱点点头:“你既说她们两个好,那我明儿便去回了老夫人,将来带她们两个过去罢。”

翌日陆明萱去给陆老夫人请安时,果真便找机会回了陆老夫人将来带夏荷和彩簪过去之事,陆老夫人因说道:“你张嬷嬷正与你挑人呢,要不你瞧过你张嬷嬷挑的人之后再做决定?”

陆明萱忙道:“很不必麻烦张嬷嬷了,夏荷与彩簪素日都挺老实本分的,就她们两个罢,至于另外两个人选,丹青自然是要算一个的,还有一个,却是……”

压低了声音,“却是凌大哥见我几次三番的遇险,与我找了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来,如今人已在我们家了,我打算以后便让她贴身服侍,未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陆老夫人正打算问陆明萱还有一个一等丫鬟的缺由谁补上呢,不想凌孟祈已帮着将此事解决了,虽觉这样有些于礼不合,但想起前两次陆明萱遇险之事,到底还是疼爱孙女的心占了上风,点头道:“孟祈虑得极是,以后就让那丫头贴身服侍你罢,只此番你家去以后得让段嬷嬷好生调教一番才是,不然将来进府后没规没矩的,既丢你的脸,也难以让其他的丫头口服心服。”

听这话的意思,是打算让自己在陆明芙出嫁以后,仍回府常住了?

平心而论,陆明萱还真不想再回来常住了,如今是有个陆明芙,她还算有个说话的人,将来就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天长日久的,又岂有不寂寞的?而且府里正经的姑娘一个都不在了,就她一个旁支的还在,又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但见陆老夫人病了一场后,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陆明萱又有些不忍心说自己不回来了的话,自己在,多少还能为她老人家解解闷儿什么的,自己若也出去了,她老人家岂非就只能日日与张嬷嬷作伴了?

陆明萱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将自己过完年后不回来了的话说出来,只是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此番家去除了丹青以外,连同段嬷嬷杭妈妈也一并带回去,两位妈妈都是能干的,除了能帮我调教人以外,还能帮上我们太太不少忙呢。”

陆老夫人就笑了起来:“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话没说完,老国公爷回来了,待陆明萱并众服侍之人与他见过礼后,他便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又令张嬷嬷去门外守着后,才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递给陆明萱:“这是贵妃娘娘给你的见面礼,今日皇上特意召我进宫给我的,看来皇上已对孟祈的态度大有改观了,以后虽不敢说会提拔孟祈,至少也不会随意迁怒他了。”

陆明萱忙双手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本以为里面会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却不想竟是一张地契,一个在京城近郊,足足有千余亩的温泉庄子的地契。

饶陆明萱对庶务不甚精通,也知道这样地段这样大的一个温泉庄子,少说也要值万两之数,如今皇上却亲自将其交给老国公爷,令老国公爷给她,说是罗贵妃给她的见面礼,且不论这到底是罗贵妃给她的还是皇上给她的,皇上至少是允准了的,不然罗贵妃也不敢这般大张旗鼓的给她,看来真如老国公爷说的那样,皇上对凌孟祈的态度已经大有改观了。

可皇上又分明不是那等心胸宽广之人,至少在对待凌家人上称不上心胸宽广,如今却能为了罗贵妃做到这一步,皇上待罗贵妃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

只这样贵重的礼物,陆明萱却不好随意收下,至少在征得凌孟祈的同意之前,她不能收下,——比起区区一个庄子,她自然更在乎凌孟祈的感受。

陆明萱因将地契放回匣子里,放到了桌子上,才看向老国公爷迟疑道:“无功不受禄,贵妃娘娘赏下这般贵重的礼物我原不该辞,但只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老国公爷与老夫人也知道,凌大哥心里一直……有些个意难平,只怕不会高兴我收下贵妃娘娘这般贵重的礼物,所以东西就先放在二老这里,待我问过凌大哥的意思后,若他点头了我便收下,若他不点头,只怕……”

“只怕什么?”老国公爷沉声道:“皇上与贵妃娘娘金口赏下的东西,又岂有你们说不要的份儿?你们是想抗旨不尊吗?到时候你们倒是有骨气了,这一大家子人却要跟着你们遭殃!”

陆明萱也是想着自己若是不收下这地契,老国公爷难道还敢拿回去退给皇上不成,所以‘只怕’后面的话才没有说出口的,如今听老国公爷语气不善,就更不敢说了,只能沉默以对。

老国公爷见陆明萱还不算不受教,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语重心长道:“孟祈那孩子心里意难平也是人之常情,这种时候,你便要劝着他才是,我们且不说他与贵妃娘娘改善了关系后能得到多大的好处,若孟祈为了这些好处反而上赶着去讨好贵妃,我们反而要看不起他,他也不是我们都熟知的孟祈了。可你却不能不顾忌若他惹了贵妃娘娘伤心之后,皇上会对他怎么样,他家里的爵位家产是怎么没了的你难道忘了不成?如今皇上之所以没动他,还让他风风光光的做他的千户,说穿了都是看的贵妃娘娘的面子,你觉得若让皇上知道你们此番竟欲将娘娘给你的见面礼退回去,会怎么想怎么做?”

老国公爷每说一句,陆明萱的脸便更苍白一分,等到老国公爷终于说完,她的脸也已是苍白如纸,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了。

陆老夫人见她唬住了,忙嗔老国公爷道:“萱丫头也是想着以后孟祈才是一家之主,尊重孟祈,所以才会说要先问过孟祈的意思,又没说真要退回去,你只管好生与孩子说便是,白吓她做什么?”

又看向陆明萱:“你祖父也是为你们两个好,才会与你说这些的,你只安心将东西收下便是,孟祈那里,自有你祖父与他说,他自来聪明,想来不会省不得其中的厉害关系,你就放心罢。”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明萱也不好再说不收的话,只得将匣子收下,与老国公爷和陆老夫人行了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余下老国公爷看着她走远了,才沉声与陆老夫人道:“以前还觉得这孩子挺聪明挺识大体的,却不想竟也是个短视糊涂的!她也不想想,贵妃娘娘若安了心要赏孟祈这啊那的,只要皇上下了旨,难道孟祈还敢抗旨不成,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收下,可贵妃娘娘却没有赏孟祈偏赏了她,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通过她达到缓和彼此关系的目的,只要她做得好了,现下未必能看得见好处,将来宁王上位,贵妃做了太后以后,好处却是无穷无尽的,还说什么若孟祈不点头,她便只能将东西退出去的糊涂话儿,皇上赏的东西,也是她想退就能退的?”

陆老夫人自然能看明白这一节,因说道:“萱丫头一时想不到这上面去也是有的,待我明儿与她细细分说之后,她自然明白了,您就别操心了,倒是孟祈那里,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便打发人去请他回来一趟,亲自与他说了罢,也省得他真因此与萱丫头生分了。”

“嗯。”老国公爷闷声应了,又与陆老夫人道:“给萱丫头庄子少不得还得借用你的名义,不然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便是一场祸事,你索性趁过几日挑一日大家都在时,当众给萱丫头罢,算是与她过了明路,也省得将来她凭空白地多出个庄子来,还是个值上万两银子的庄子,不知道该如何与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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