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孟祈见陆明萱一副小心翼翼,惟恐一个言语失当便惹得自己不高兴了的样子,到嘴的让自己仰仗那个女人鼻息才能活命简直就是做梦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以前他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可以硬气的说自己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可现在他已有萱妹妹了,他还想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呢,若真不明不白被皇上给灭了口,可叫萱妹妹怎么办?伤心欲绝都还是好的,怕就怕她届时也跟着自己去了,自己怎么能那么自私!
念头闪过,凌孟祈已故意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道:“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这事儿是他们种的因,如今自然该由他们去承受这个果,却忘记自己也算是局中人,他们荣时我不回跟着荣,他们损时我却必会跟着损了,幸好有妹妹提醒,不然我真把事情透露给了那一位,没准儿他还真做得出杀人灭口之事,届时我岂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我明儿便设法把话递到那个女……递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去,你就放心罢。”
话虽如此,只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意难平,也因此说到最后,从神情到声音都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冷意来。
陆明萱知道他最不想沾的就是罗贵妃的光,如果不是攸关性命,她也不想为难他,见他总算答应了,不由如释重负,拉了他的手柔声道:“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免不了与人低头的时候,你别去想她与你的瓜葛,只把她当你的上峰或是其他你不得不向其低头的人,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凌孟祈立刻反握住了她的手,神情也缓和了几分:“你别担心,我没事儿的,就像你说的,我只把她当上峰或是其他我不得不向其低头的人也就是了,横竖我混到今日这般地步,低过头的人早已数不胜数了,尤其是在进了锦衣卫后,与谁低头不是低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要与你过一辈子呢,这才是我毕生的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陆明萱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意转移话题道:“今儿外院是不是热闹得不得了?我听说不但恭王,宁王也来了,后来端王又来接卫姐姐,一场宴席三位皇子登门,可把众来宾都羡慕坏了罢……”
话都已出口了,才猛地想起,自己转移哪个话题不好,怎么偏就提到了宁王,他正因要承罗贵妃的情而心里不痛快呢,偏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有够笨的!
因忙又道:“对了,卫姐姐有身孕了你知道吗?如此她在端王府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只盼她能一举得男,让自己的地位越发稳固,我先和姐姐送她去垂花门外上车时,瞧见端王也挺高兴的样子,想来也很看重她腹中这一胎罢,毕竟是他的嫡长子或是嫡长女呢!”
凌孟祈却道:“你不必急着转移话题,我没事儿,就算你不提到宁王,我也要与你说他的,我今儿见着他了,他待我颇为……不客气,只怕他也已知道了什么。”
陆明萱不由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皇上与罗贵妃也是能告诉他的吗?”
不对,皇上应当不会主动告诉儿子这样的事,毕竟实在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皇上生命中的一大污点,他就算要凌孟祈为宁王所用,也是遮掩都来不及,又岂会主动告诉他?
那便只能是罗贵妃告诉宁王的了,也不知罗贵妃怎么想的,难道还盼着宁王能与凌孟祈手足情深,将来能多看顾他一些不成?
“应当不是他们告诉他的。”凌孟祈摇头道,“他一进来便四下里张望,及至看见我时,怔了一下,才回过了神,之后便一直缠着我划拳迫我喝酒为难我,想是之前他无意听说了什么,产生了怀疑,今日是特地为求证来的。他毕竟还没出宫建府,日日都能出入重华殿,天长日久的,又岂能不听到一言半语的?”
陆明萱点头道:“想来应当是这样,皇上自不会告诉他这样的事,贵妃娘娘或许有那个心,可皇上不同意,她应当也不敢乱说。他既已知道了,又对你颇为不客气,这事儿便有些棘手了……”
本来之前她还想着,届时上位的是宁王,有罗贵妃与宁王护着,恭王便是再手眼通天,也别想再对他们怎么样,可现在看来,宁王上位凌孟祈一样不能高枕无忧,那他们该怎么办!
皇上一共才四位皇子,他们却早已与两位交恶,如今本以为上位后对他们最有利的又明显不待见他们,岂非只有端王上位,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了?
这个念头只是陆明萱脑中晃了一下便被她立刻甩开了,国家立储这样的大事,又岂是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如今说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凌孟祈道:“没什么可棘手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拿他当未来的君王,也只将自己定位于大周的臣子,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得看他能否让我死得心服口服,否则就别怪我不能恪尽人臣的本分了。你不必担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必会护你周全的!”
陆明萱哪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况凌孟祈将来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又岂会独活?但这话她也知道不能现下说出来,便只是轻轻靠在了凌孟祈胸前,道:“不管将来有多少风刀霜剑,不管前路有多凶险,只要我们肩并肩心连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度过去的!”
只是说归这样说,心里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再一次体会到了在命运和权势的面前,他们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无力,只消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凌孟祈一直在空翠阁待到交三更天时分,眼见陆明萱已打了好几次哈欠了,才依依不舍的辞了她,跳出窗外,纵身跃上墙头,不过几个起落,人便已在定国公府外的后巷里了。
黑暗中忽然有个人影自僻静的角落里闪了出来,凌孟祈正要提气运劲,却又立刻松懈下来,朝人影道:“你怎么来了?”却是虎子。
虎子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凑到他身旁,小声却掩饰不住兴奋的道:“姓贺的今晚上终于留宿在了莫南烟屋里。”
凌孟祈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哦?他不是自诩高门贵公子,瞧不上青楼楚馆的庸脂俗粉吗,今儿怎么到底还是破例了?”语气里满是冷诮。
虎子不屑道:“再是高门贵公子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色胚一个,莫南烟生得是个男人看了都要直眼,再与他谈点什么琴棋书画的,他又岂能不引为红颜知己,红颜知己嘛,又有几个最后是不会知己到床上的?”
说着讪笑一声:“当然,也有莫南烟在姓贺的酒里下了药的原因,姓贺的生得可比慕容恺好多了,全八大胡同的粉头哪个不想他成为自己入幕之宾的,便是白干莫男烟也一千个一万个情愿的,何况咱们还许了她那么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