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笑盈盈的自丹碧手里接过礼物匣子,正要打开,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僵住了。
不对,以凌孟祈的性子和一贯作风,就算他公务再繁忙,回来之后也定会抽空第一时间来见她一面的,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生辰,再怎么说也比寻常的日子隆重些,他又答应过她一定会赶回来与她一块儿庆生,他再忙,难道连一个半个时辰的都抽不出来了?除非他根本就还没回京,或是出了什么事,暂时不方便来见她,以免她担心!
这般一想,陆明萱的心跳瞬间加快了许多,想到了前些日子自己做的那个噩梦,以致声音都有些变调:“丹碧,你立刻出去一趟,把你虎子哥给我追回来,我有话当面问他!”
丹碧与丹青都有些错愕,不明白姑娘上一刻还满脸是笑的欲打开礼物,下一刻怎么就突然变了脸,丹青因赔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凌公子不是都已平安回来了吗,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明萱不知道该怎么给二人解释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只觉自己心慌得厉害,不亲眼看见凌孟祈平安无事怎么也放不下心来,便只是沉声命丹碧:“让你去,你就去,回头你们自然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了。”
希望她只是在杞人忧天,凌孟祈的确是因公务繁忙才抽不出时间来见她的。
丹青与丹碧见陆明萱一脸的严厉,不敢再多说,丹碧因屈膝行了礼,快速退了出去。
陆明萱此时已再没了打开礼物的心情,遂将匣子递给了丹青,让她收起来,丹青不由小声道:“姑娘真不打开瞧一瞧吗,到底是凌公子的一番心意。”
“……那你打开来我瞧瞧罢。”陆明萱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命丹青将匣子打开了。
就见里面放着一串红玉手钏,主料是两条首尾相连的鱼形红玉,余下用碧玺、玛瑙和蜜蜡等串成一条可以绕在人手腕儿上足足五六圈儿的手钏,——红玉虽比不上桃花玉那般珍稀,但纯正无杂质的红玉也属于非常少见的品种了,也就难怪虎子说这礼物世上仅此一件了。
只可惜陆明萱此刻却半点也提不起欣赏的精神,宝贝再好,又如何及得上人重要,在她眼里,这串手钏甚至连凌孟祈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及不上!
见陆明萱仍提不起精神,丹青也就没有再说,只默默的将东西给收了起来,然后陪陆明萱一道静候起丹碧与虎子归来来。
好在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丹碧便带着虎子回了空翠阁,陆明萱在自己院子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接见了他,见面之后不待他行礼,第一句话便是:“你老实告诉我,凌大哥是真的已经回京了?”
虎子借着朦胧的灯光,看见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严厉,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片刻方笑道:“少爷自然已经回京了,若不然给萱姑娘的礼物是从哪里来的,奴才可没那个本事找到那样的好东西,不知萱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陆明萱沉声道:“既然他已回京了,怎么不来见我?你别与我说什么他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出空来见我,我还能不知道他吗,别说他至少大晚上的不必忙公事,就算他真忙得昼夜不分,他也定会抽出时间来见我的,更何况今儿还是我生辰!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才不来见我的?”
一席话,说得虎子暗自叫苦不迭,来时少爷可再四叮嘱了他不能在萱姑娘面前露马脚的,他为防万一,还特意抽了萱姑娘不在的时候将东西交给丹碧,谁知道就这样萱姑娘依然瞧出了不对来,回去后少爷一定会扒了他皮的!
他只能强笑道:“没有的事,少爷好得很,萱姑娘别多心,少爷真的是公务繁忙……”
话没说完,陆明萱已冷声道:“我知道我不是你主子,你不听我的话不买我的账也是理所当然,既如此,我便不劳虎爷您的大驾了,我自个儿去橡树胡同一探究竟便是。”
说完命丹青,“你去回了张嬷嬷,就说我有十分要紧之事要即刻出门一趟,请她帮忙安排一下车,至于具体什么事,待我回来后明儿亲自回老夫人。”
丹青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急道:“姑娘,这会儿各处都下钥了,外面只怕也宵禁了,您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好这会子出门?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一边说,一边不忘狠狠瞪了虎子一眼。
虎子被她主仆二人挤兑得苦着一张脸,就只差跪下了,然见陆明萱不像是闹着玩儿的,倒像是真要即刻出去一般,他也怕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少爷就不止扒了他的皮,指不定还会要了他的脑袋了……只得哭丧着脸道:“那我说了,回头少爷找我算账时,萱姑娘可千万要替我求情,让我别死得太难看啊!”
看来凌孟祈是真出了事,陆明萱心下一紧,忙道:“你快说,我到时候帮你求情便是!”
“实不相瞒萱姑娘,少爷的确出了点事儿。”虎子一脸为难的说道起来,“本来当日少爷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次日便要启程回京了,谁知道却在江上遇了袭。听少爷说,对方武艺高强不说,还善使暗器,暗器上又多喂了毒,少爷不慎中了一枚暗器,之后又因船沉了在水里泡了大半夜,待好容易上岸后,毒倒是因泡了太久的水又因即时吃了锦衣卫特制的解毒丸没能蔓延开来,其他伤口却因浸了水都恶化了,少爷的几个心腹护送着他且走且求医,一直到今儿个凌晨才赶回了京城,只少爷身体却极虚弱,实在没办法来见萱姑娘,且也怕您担心,这才会打发我跑这一趟的,谁知道,还是被您瞧出了不对来……”
陆明萱不待虎子把话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哽声道:“我就说我那日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噩梦,这些日子我还一直安慰自己,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我一定是在自己吓自己,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凌孟祈果然受了伤,伤得还不轻,不然以他对她的看重和珍惜,若不是实在撑不住,又岂会不来见她?这也侧面说明他只怕伤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丹青,你去见张嬷嬷,就说凌大哥受了重伤,我要即刻去探望他,还请张嬷嬷行个方便。”陆明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与身体却都止不住的颤抖。
丹青与虎子闻言,齐齐想要劝她,可见她满脸的坚定,相劝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丹青小声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儿,只怕张嬷嬷不敢擅自做主,少不得还是要惊动老夫人……”
陆明萱想了想,这样的事儿的确不是张嬷嬷能擅自做主的,因说道:“算了,我自己去见老夫人,你与丹碧收拾一下,与我一块儿过去,老夫人一同意我们便即刻出发。”
丹青不敢再多说,忙回房与丹碧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簇拥着陆明萱去了荣泰居。
陆老夫人已歇下了,听得双喜来回‘萱姑娘来了,说有急事求见老夫人’,遂命将陆明萱请了进来。
事关紧急,陆明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跪下把来意说了,末了红着眼圈道:“……孙女儿知道这样做于礼不合,可若不即刻去见凌大哥一面,孙女儿实在难以心安,还求祖母成全!”
陆老夫人自来重规矩,听得陆明萱的请求第一反应便是驳回,可见她满脸的担忧与哀恸,想起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憔悴与消瘦,驳回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你既知道于礼不合,就不该来见我才是……罢了,你不知道孟祈受伤也还罢了,既已知道了,不亲自去瞧一瞧他是绝不会安心的,让张嬷嬷随你去罢,我也能放心一些,再一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只要陆老夫人同意自己出去,陆明萱什么都好说,忙不迭向她老人家道了谢,又向张嬷嬷道了扰,一行人才拿着陆老夫人的对牌急急忙忙的去到二门外,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彼时京城里早已宵禁了,但陆明萱等人坐的马车印有定国公府的家徽,还悬着写了“定国公府”四字的气死风灯,一路上倒也算畅通无阻,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橡树胡同。
虎子是个乖觉的,一回家便让人请了家里的管事妈妈来,令其好生服侍张嬷嬷吃茶说话儿,张嬷嬷想着凌孟祈既受了重伤,自然想做什么坏事也是有心无力,不如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遂由那管事妈妈服侍着去了偏厅说话儿。
陆明萱方得以直接进了凌孟祈的内室见他。
就见凌孟祈正赤着上身趴在铺了凉席的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颧骨高高隆起,正处在昏睡的状态中。他的肩胛处裹了厚厚的纱布,让人瞧不出纱布下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却不难自他瘦了不少的脸上和身体上,瞧出他此番定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陆明萱自听到噩耗之后便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至此终于忍不住绝了堤,她忙拿帕子捂住了嘴,惟恐自己哭出声来惊扰了他休息。
可越是想控制却越是控制不住,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凌孟祈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哭泣,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属于陆明萱的,他先还当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好歹自己已经回京了,再将养个三五七日的,便可以去见萱妹妹了,真好!
念头闪过,他因笑的弧度太大牵扯到身体的伤口,疼得他一阵皱眉,人也清醒了不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而是萱妹妹真在自己耳边哭泣。
凌孟祈就猛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就见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纂儿,戴了三二支素钗的美貌女子正站在自己床前哭得梨花带雨,不是陆明萱,却又是谁?
“萱妹妹,你怎么来了?”凌孟祈又惊又喜,本能的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不妨却力不从心,又摔回了床上,他这才想起自己受了重伤,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萱妹妹,也不知道她怎么来了,难道是虎子那小子在她面前浑说了什么不成?
惊喜立刻变成了慌张,忙不迭解释道:“我没事儿……我只是累坏了,又受了点轻伤,怕你担心,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别哭啊……虎子那小子能知道些什么,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真没事儿……”紧张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还想挣扎着坐起来,以证明给陆明萱看,他是真的没事儿。
陆明萱气得不行,一把将他摁回了床上去,才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难道瞧不出你到底伤得有多重?你再逞能,我立刻就走,并且以后都再不理你了啊!真是,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一定要让人时时都悬着一颗心呢……”说着,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