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在端王府一直待到用罢午膳,卫玉华要午睡了,方告辞离开了。
探卫玉华口风,趁机与卫玉华拉关系这样的傻事她自然不会做,一来她如今毕竟还没与凌孟祈成亲,现在便开始搞夫人外交难免惹人笑话儿,二来卫玉华也未必知道,至少现阶段这样如常交往更合适一些。
期间端王的侧妃石氏与另两个姬妾都闻讯过来帮卫玉华招呼客人,那两个姬妾也还罢了,虽生得漂亮,到底身份低微,行动间难免带出几分小家子气,不足为虑。
石侧妃却出身大家,是长兴侯府的嫡小姐,生得漂亮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一派的优雅从容,即便碍于名分不得不对卫玉华做小伏低,言辞行动间也是不卑不亢,不知道的,只会当她是哪家簪缨世家的正房奶奶,而知道的,则会暗暗在心里为她叹一声‘可惜了’。
卫玉华看来也颇忌惮她,当着她的面儿倒是与之亲亲热热的,待其一离开,立马变得意兴阑珊起来,不但再没了之前与陆明萱说笑时的高昂兴致,连午饭都一副不耐烦吃的样子,这也是陆明萱会早早告辞离开的另一个原因。
马车启动以后,陆明萱不由暗暗叹息兼庆幸起来,卫玉华如今已经是亲王妃了,若将来端王真有大造化,她的地位还会更上一层楼,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那又怎么样?她一样不开心,一样要被迫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还不能表现出丝毫失意来,还得与那些女人亲亲热热的姐妹相称,哪怕她心里其实巴不得那些女人永远消失。
相形之下,就像她前儿与凌孟祈说的那样,要被迫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还真就不算什么事儿了,只要两个人能一条心,苦也是甜!
一路胡思乱想着,马车不多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却不是回到了定国公府,而是到了积芳阁。
小荔几个月前生了个女儿,陆明萱当时虽传话出来赏了小丫头一对赤金的长命锁,到底比不上亲自出来瞧一瞧小荔母女更能暖人心,且她也有要紧事吩咐小迟师傅,所以先前马车才一出定国公府,陆明萱便已吩咐过段嬷嬷和杭妈妈,让她们与车夫说,离了端王府便径自来梳子胡同。
小迟师傅没想到陆明萱今儿会忽然过来,喜出望外,将人迎进内堂后,便忙忙打发人叫小荔去,一头还赧颜的向陆明萱解释:“因为孩子还太小,虽雇了个奶娘,到底不放心,所以这些日子小荔都待在家里,极少到铺子上来,还请姑娘恕罪,等孩子过了半岁以后,她便不会这样了。”
陆明萱摆手笑道:“如今铺子早已走上正轨了,你又这般能干,小荔自然还是该以孩子和你们的小家为重,你让她别着急回来,又不是离了她这铺子便开不下去了,不急于这一时的,不过我也有日子没见小荔了,孩子就更是从未见过,你让她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罢,难得出来一趟。”
小迟师傅应了,打发了人往后巷自家赁的宅子叫人去,他自己则与陆明萱说起如今铺子的经营情况来。
陆明萱听了几句便摆手笑道:“你办事我自来放心,就不必说这么细了,倒是我有一件要紧事交代你去办,你听好了……”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吩咐了小迟师傅一通。
小迟师傅凝神听完,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才郑重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陆明萱点点头,又嘱咐了他几句话,听得外面隐约传来了小荔的声音,也就打住不再多说。
果然很快便见小荔抱着个雪团似的小婴儿进来了,许是才生产完的缘故,小荔胖了许多,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光辉,幸福得让人都快要心生妒忌了。
她一进来便屈膝给陆明萱行礼:“姑娘,您今儿要来,怎不提前打发个人来说一声,我也好早早恭候您啊。”
小迟师傅看起来极是喜爱女儿,才不讲究什么“抱孙不抱子”,也顾不得陆明萱主仆还在,一把便自小荔手里接过孩子,笑眯眯的在怀里逗弄起来,自然娴熟得一看便知道在家里时常这样做的。
此情此景看在陆明萱眼里,只觉说不出的温馨,说不出的熨帖,她身边的人都得到了各自的幸福,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她开心与满足呢?
难道出来一趟,陆明萱连积芳阁都来了,自然不会不去一趟橡树胡同,反正昨儿陆老夫人那样打趣她‘没机会尚且要创造机会出去见他’,何况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也算是在陆老夫人面前过了明路的,她自然不会错过。
虎子没想到陆明萱会这个时候过来,听得门上来通报,又惊又喜,忙不迭领着人出来殷勤的将她主仆接了进去。
但当陆明萱提出要进内室去探望凌孟祈时,他却一再的顾左右而言他,非要带着陆明萱先去逛园子,“说来萱姑娘虽来过我们这里好几次了,却一直不曾逛过园子呢,过去这些日子,我一直奉了少爷之命在监督人休憩规整园子,如今已休憩规整得差不多了,萱姑娘要不要四处瞧瞧,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也好让人即刻整改,横竖少爷这会子正歇息呢,等萱姑娘逛完园子,估计少爷也该醒了。”
陆明萱时间有限,哪耐烦去逛什么园子,坚持要进内室探望凌孟祈:“眼见都快申时了,我再不回去,老夫人该担心了,还是以后再逛罢,你快带我见你家少爷去。”
见虎子仍是赔笑着要请她逛园子,陆明萱意识到不对,索性以退为进,道:“你既不带我去,那我以后便不来了,没的白讨人嫌,至于你家少爷那里,你便自个儿与他交代去罢。”说完作势欲走。
虎子如何敢让陆明萱就这样负气离开,急得都快哭了,只得期期艾艾的带着陆明萱去了凌孟祈的房间。
却是凌孟祈这会儿正处于毒发状态,陆明萱进去时,他身体内的疼痛虽已缓解了不少,依然痛得满头满身的汗,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也就难怪虎子不肯带陆明萱来见到这样的他了,连虎子自己见了这样的凌孟祈都忍不住心疼,何况陆明萱?
陆明萱没想到凌孟祈人是平安回来了,身体里的余毒却仍如此折磨着他,当即心疼得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也顾不得避嫌了,上前一把便把赤着上半身的他抱住了,哽声道:“你不说你只是受了点轻伤,没事儿的吗,你又骗我……”
凌孟祈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待身体里的疼痛又缓解了几分后,才哑声道:“我真没事儿,这毒也不是时常就会发作,一日也就一两次罢了,待将养一阵子后,便连一次都不会有了,你别担心。”
“你都这样了,还只顾着安慰我,我不是说了善意的欺瞒也不可以的吗……”陆明萱哽咽得都快说不下去了。
见他忽地又皱起了眉头,浑身的肌肉也绷紧了,一脸的痛苦之色,知道他定是又疼了,可她除了抱紧他以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这种心痛到极点无力到极点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
本来之前让小迟师傅设法“无意”将消息传到小李子耳朵里时,陆明萱心里还多少有几分负罪感,觉得宁王与凌孟祈兄弟阋墙最可怜的还是罗贵妃,因此对她有几分同情有几分歉然的,如今也没有了,若不是宁王良心都被狗吃了,凌孟祈现在何至于这般痛苦?虽说让他这般痛苦的直接凶手是宁王,罗贵妃却算不得全然无辜,她也是间接凶手,那让她痛苦痛苦,也是她活该!
陆明萱一直在凌孟祈家待到天都快黑了,才不得不离开了,只是才一离开,她便忍不住又牵挂起他来,第一次在心里暗暗懊恼起自己如今怎么才十四岁而不是十六岁,那样他们便可以成亲,她也至少可以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了。
只是她再懊恼,假设也成不了真,她还得回国公府去,而且还不能次日再出门去见凌孟祈,总得等过几日再找机会向陆老夫人开口,不然陆老夫人不会允准不说,她自己也开不了那个口,惟有一日几次的遣丹碧悄悄出府瞧凌孟祈去,得知他的身体是真已在渐渐好转后,她方稍稍放宽了心。
不几日,陆明欣自家庙里被接回来了,将近两年不见,她长高了许多,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大姑娘了,又因在家庙里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也沉稳了不少,只家庙里的日子想是有些清苦,她显得有些瘦,脸色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不健康的菜色。
给长辈们磕过头,又与平辈们见过礼,还吃了接风宴后,陆明欣除了每日过来一次荣泰居向陆老夫人请安以外,大多数时候便是待在二房自己的屋里给自己绣嫁妆,总体来说,是个安静省事儿的,所以她的回来之于大家来说,与先前并没多大差别,大家仍是先前怎么过日子,如今仍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