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给曹指挥使等人的年礼送出去以后,所有该送的年礼便都送完了,陆明萱也终于能安心忙自家的年事了。
先是在腊月二十三当日领着家下人等祭了灶神,然后瞧着她们各处都扫了尘,之后又将家里各处的桃符对联都换了,门上则都倒贴了“福”字,廊檐下的灯笼也全换做了大红色的五福吉祥灯,到晚上统统都点上,饶除夕还没到,整个家里年节的气氛也已很浓厚了;还命小厮去街上买了两大筐烟花爆竹回来,打算年三十晚上好生热闹一番。
如此到了大年三十,因凌孟祈供职的衙门特殊,一大早起来少不得还要去卫所晃晃,要下午才能回来,陆明萱闲着无事,遂亲自去了厨房督促刘婆子几个人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世人都看重除夕,视其为比中秋节更重要的合家团聚的日子,自然年夜饭也是怎么丰盛怎么来,不但丰盛,而且每道菜都要取上个极富彩头的名字,以示喜庆。
陆明萱被丹青丹碧等人簇拥着到得厨房时,就见刘婆子几个已做好七八道菜了,像自家自戚氏进门以后年年都会有的什么“年年有余”、“团团圆圆”、“事事如意”、“金银满仓”之类,都已做得了,还有自家没有的一些菜也有了,刘婆子在一旁殷勤的给她介绍:“夫人,这道菜叫‘五福临门’,这道菜叫‘三羊开泰’,这道叫……”
说到底不过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只不过做成了各种吉祥的图案,又起了吉祥的名字罢了,看的意义其实远远大过吃的意义,不过陆明萱很是喜欢这种居家的感觉,因表扬刘婆子几个道:“你们做得很好,下午大爷回来了散赏钱时,多给你们散一些。”
三人忙喜气洋洋的道了谢,又各自忙活起来。
陆明萱见几人忙得热火朝天,却又自有章法,自己在反而碍手碍脚,也就带着丹青丹碧回了正房。
自十一月中旬开始下第一场雪至今,京城已断断续续下过四五场大雪了,现下这场雪从腊月二十六日开始下,距今已三日三夜,寒意自然也越发的浓,以致陆明萱从厨房回到正房不过才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已觉得冷得受不了。
丹青伺候她好几年了,知道她怕冷,一回房便将个热热的手炉塞到了她手里,又忙去沏了一杯滚茶来。
陆明萱慢慢的喝了半盏,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才笼着暖手炉站到了窗边,看着漫天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感叹道:“这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漂亮倒是漂亮了,却实在冷得人受不了,且所有花木都被大雪遮盖了,连梅花和松柏都不例外,一眼看去光秃秃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看久了再漂亮也不漂亮了。”
“夫人嫌望出去的景色不好看,我们可以剪些窗花来贴在窗户上的,不就姹紫嫣红的,什么颜色都有了?”丹碧笑着在一旁插言道,“我记得以前我娘每到过年都要剪各式各样的窗花,我虽笨手笨脚的,也跟着学了好些花样,只可惜……”话没说完,已是一脸的黯然。
陆明萱想起当初她之所以会随凌孟祈进京,乃是因为亲人都没了,知道她是触景伤情了,忙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会一些,只不多可能没你会的花样多,不如你教教我们罢,多剪些来各处都贴上,瞧着也能更喜庆一些。”
好在丹碧从来不是个伤悲怀秋的性子,且服侍陆明萱这两年,也颇懂一些规矩了,知道身为奴婢在这样大喜的日子触主子的霉头是万万不能的,也就打点起精神来,笑道:“那我这便去取各色纸张、剪刀并金银锡箔纸来。”说完蹬蹬蹬的跑开了。
不多一会儿果然捧了一大堆东西回来,陆明萱遂又叫了夏荷和彩簪来,主仆五个都兴致极高,只水平参差不齐,丹碧也果然剪得最好,于是暂时做了大家的师父,不时指点这个指点那个的,很快大家都上了手。
一个多时辰下来,桌上便多了一大堆色彩鲜艳的窗花,像什么“喜鹊登梅”、“二龙戏珠”、“孔雀开屏”、“天女散花”、“和合二仙”、“岁寒三友”……应有尽有,煞是好看。
陆明萱一张一张的看下来,越看越爱,忙又命人去厨房让熬了米浆来,亲自领着丹青几个将正房的窗户都贴上了,果然瞬间为整个正院增色不少。
以致凌孟祈下午回来时,乍眼一看还只当自己眼花了,大冬天的,窗台上哪来的红花绿草?
及至走近了些,才发现是贴的窗花,隐约还能听见屋里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凌孟祈的心里一下子热乎乎的,自己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种虽平淡却隽永的幸福,这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过年守岁的温馨吗?
他脸上不自觉爬满了笑容,大踏步走进了屋里去:“你们主仆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众人见他回来,忙笑着屈膝见礼,然后鱼贯退了出去,陆明萱才迎上前帮他解起大氅来,笑道:“吃了午饭闲来无事时,与丹青她们几个剪了一会儿窗花,把大家的兴致都勾起来了,纷纷求我元宵节时大家再剪一回呢。”
凌孟祈笑着点头:“你若是喜欢,日日剪都使得,才我回来远远瞧得一片红红绿绿的,还在想哪儿来的红花绿草呢,这雪少说也得进了二月才会化,多一些色彩,瞧着人也欢喜一些。”
夫妻两个说着家常,丹青与丹碧打了热水来,陆明萱于是亲自服侍凌孟祈梳洗了,又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也就交申时了。
陆明萱因命人将所有人都召齐了,自己与凌孟祈端坐在上首,受了大家的礼后,即命虎子散起赏钱来,满满一筐的赏钱,是陆明萱提前命人换来的崭新清钱,一共近二百两,散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三两左右,并不算多。
但难得的是彩头好,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接赏钱前先向凌孟祈和陆明萱谢了恩:“多谢大爷赏赐,多谢夫人赏赐。”等领完之后,再谢一次恩。
虎子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热乎乎的,自己跟了少爷这么多年,就数这个年过得最热闹最舒坦了,果然有了夫人就不一样了,这宅子也终于不再只是一所宅子,而是一个家了,只不知自己多早晚才能有自己的小家,也过上与少爷一样的幸福日子?或许,等过几日再腆着脸去问问丹青妹妹的意思,然后便去求了少爷和夫人为自己做主?
一时赏钱散完,段嬷嬷开始领着人摆起年夜饭来,一共开了五桌,凌孟祈与陆明萱在内室摆了一桌,虎子领着男丁们在正房的倒座里摆了两桌,段嬷嬷丹青则领着女眷们在花厅摆了两桌。
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不止陆明萱发了话让大家‘只管敞开乐’,连凌孟祈也发了同样的话,大家也就渐渐放开了,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到最后甚至玩起击鼓传花来,鼓声停时花落到谁手里,谁便表演一个节目,不多一会儿下来,便有人唱过小曲儿讲过笑话儿了,引得其他人叫好不绝,好不热闹。
陆明萱在内室里听见,不由笑向凌孟祈道:“以前我还真不知道刘婆子这么会说笑话,苹果与小秀唱曲儿这么好听,看来咱们家里可真是人才辈出,——只不知你习惯不习惯,会不会嫌她们吵,若是嫌她们吵,我便让她们去厢房里继续。”
“怎么会,我喜欢这种热闹都来不及了。”凌孟祈笑着摇头,随即握了陆明萱的手放至嘴边:“萱萱,谢谢你,让我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我这会儿真是恨不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一个多么好的妻子,我有多么幸福!”
陆明萱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更多却是甜蜜,柔声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夫妻两个腻歪了一会儿,见外面还很热闹,凌孟祈因小声与陆明萱说起正事来:“我已与端王殿下和世子爷说好,让端王妃和世子夫人明日多照应你了,我们曹指挥使和高副指挥使那里我也已打过招呼,请曹夫人和高夫人多看顾你。除此之外,宫里我还另安插了人手,一旦瞧见任何不对,你便燃放上次我给你那种信号弹,我安插的人便会立刻去找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进去,平平安安的出来的。”
至于几人听完他的请求后,对他的各种打趣和取笑,说他也未免太宝贝自己的老婆,就没必要让萱妹妹知道了。
“嗯,我都记住了。”陆明萱应了,倒是不觉得他小题大做,只不免有些好奇他怎么连宫里都能安插人手进去,这本事也未免太大了一些罢?因小声把自己的疑问说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轻易善了不了。”
凌孟祈也压低了声音:“我的手自然伸不了那么长,可定妃娘娘在宫里经营多年,端王殿下也不可能在宫里一点自己的暗势力都没有……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只把我说的记下即可。”
陆明萱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大家直热闹到交子时之时,凌孟祈亲自领了虎子等人去了院子里放烟花爆竹,待放下以后,又吃了一碗名为“笑口常开”,实则就是将大红枣掏了核再把小汤圆塞进去的一种甜品之后,才各自散了回房歇下。
次日才交五更天,陆明萱便起来了,虽因昨儿睡得太晚今儿又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却仍在凌孟祈的督促下吃了一个肉包子,喝了半碗燕窝粥,才开始按品大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