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初三,陆明萱与凌孟祈便没什么事了,于是初四一早凌孟祈便带了陆明萱去白云观上香吃斋菜,又趁便逛了附近的庙会,直至天擦黑时才回家,初五带了她去太液池看冰嬉,初六去了定国公府吃年酒,初七又带了她去城外游玩,整整四日过得是又快乐又充实。
如此到了初八,夫妻两个却是不能再继续逍遥了,因为曹大人请吃年酒的日子到了,二人初一既答应过曹大人与曹夫人必去的,自然不能食言,不然这一次辜负了曹大人夫妇的美意,只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夫妻两个于是换了出门衣裳,卡着时辰抵达曹府正好不早不晚之时出了门。
一时去到曹府,不想客人已来了一多半了,瞧得陆明萱被丫头引着进来,既是生面孔又生得漂亮无比,都忍不住暗自窃窃私语:“这是哪位大人的家眷,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就有人猜测:“听说凌同知新娶的夫人生得跟天仙一样,又是国公府出来的,瞧这样貌气派,没准儿就是凌同知的新夫人?”
已有那日大喜之日时去凌家吃酒捧场见过陆明萱的人笑着上前给陆明萱打招呼:“凌夫人,您可是稀客!”
陆明萱笑着还了礼,虽因大婚那日晕头转向的不知道与自己打招呼的人是谁,却也丝毫不见失礼之处,得体大方的应酬着。
一身大红交领印花通袖袄,头戴全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的曹夫人笑着走了过来:“才我还与高夫人念叨着你呢,说你怎么还没来,可巧儿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坐席,且过来我与你介绍一下众位夫人。”
“让您百忙之中还要拨冗来为我介绍众位夫人,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陆明萱笑着客气了几句,也就跟着高夫人,由她给自己介绍起今日来的其他客人,当然主要是锦衣卫凌孟祈众上峰同僚的夫人们来。
她本就与定国公府众位正牌小姐受的一样的教育,跟着陆老夫人和陆大奶奶等人又见过了不少真正的贵人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事,再加上有心为凌孟祈积累好人缘,于是使出浑身解数,不露痕迹间便已与众人打成了一片,不待开席前,就又有好几位夫人说自家后面几日要请吃年酒,请她届时务必光临。
陆明萱想着推了这个也不好,推了那个也不好,让她都去她又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且在曹夫人的宴会上,她大出风头算怎么一回事?
便笑着先去问了曹夫人的意思,说自己打算后日回请她,问她可愿意赏脸?得了曹夫人的肯定回答后,才回来说与其他人:“我后日要回请曹夫人,只不知各位夫人可否也愿意赏脸光临寒舍领一杯薄酒?”
众人听得曹夫人要去,知道曹夫人这是要抬举她,谁不捧场,都纷纷笑着说要去。
次日陆明萱便在家里忙活了一日,把明日宴客的一应事宜都提前安排好了,到得初十曹夫人等人过来时,自然是宾主尽欢。
至此陆明萱也就渐渐与锦衣卫众夫人熟识起来,谁家夫人要举办个小型的宴会,或是组织起大家出去游玩一日,都不会忘了她;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也开始正式给凌家送起帖子来,连带锦衣卫大部分官员都觉得以前是误会了凌孟祈,总觉得他太高傲,升迁得太快必定是上面有人,如今方知道他一个单身汉的确想不到那些人情世故,他在背后也比所有人都努力,数度升迁完全是实至名归,——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陆明萱宴请过曹夫人等人后,趁着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又让凌孟祈将丰诚孟行云等人请来家里吃了一日的酒,之后在家收拾了两日,歇息了一日,也就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因陆老夫人一早便说好了让她和凌孟祈回去参加家宴的,陆中显和陆明芙也都要去,是以一大早陆明萱与凌孟祈便穿戴好了,坐车回了定国公府。
今日人就比初三那日陆明萱回来时齐整得多了,不但陆二夫人、陆大奶奶和挺着大肚子,还有半月就该临盆了的陆二奶奶在,陆明珠也回来了,还难得带了孟海纳的一个胞妹回来,连同几位族中得脸的伯母婶婶和各自的女媳,大家都在荣泰居陪着陆老夫人说笑,屋里十分的热闹。
陆明萱笑着与众人见了礼,寒暄了几句,戚氏带着安哥儿定哥儿,陆明芙带着旺哥儿也都到了,舅甥三个家加上贤哥儿兄妹几个,在屋里跑来跑去的,虽热闹却也吵得人头疼,陆大奶奶遂叫人带了他们去暖阁里吃果子,大家这才能继续说笑。
见众人正各自说得热闹,陆老夫人趁机压低了声音问陆明珠:“四姑爷距上次离京也有一年多了,怎么此番连过年都没能回来?你们小夫妻家家的,老是这么天各一方,长此以往可不是个事儿啊!”
陆明珠笑道:“夫君奉旨戍边,没有旨意如何好擅自回京?不过孙女儿已禀过家中二老,待过完正月便去夫君那边就近照顾夫君起居,二老也已同意了,祖母不必担心。”
陆老夫人方笑道:“如此就好,等你过阵子传回好消息时,我便又可以了一桩心事了。”
这话整好被一旁的陆明萱听见了,不由觑眼看了陆明珠一眼,见她虽仍是一贯的骄傲,提及孟海纳时,眉眼间也仍不见多少情意,但总算是沉稳内敛了不少,知道恪尽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了,莫名的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陆明珠身上也与她流了一半相同的血,前世是前世,今生二人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能过得好一些,自己也是喜闻乐见的。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到开席的时辰了,陆明萱自然是与陆明芙坐在一块儿,姐妹两个好趁机说体己话儿。
只可惜陆明萱别说与陆明芙说体己话儿了,连筷子都还没怎么动,便再没了吃饭和说体己话儿的心情。
因为丹青忽然走到她身后,附耳小声与她说了一个坏消息:“夫人,方才段嬷嬷打发人过来禀告大爷和夫人,说是……临州的老太太与老爷太太带着一大家子人都来了京城,这会儿人就是咱们家的门厅里,段嬷嬷想着大爷与夫人不在家,便没让他们进去,可他们到底是大爷的的亲长,她怕是挡不了他们多长时间,请大爷与夫人尽量早些回去呢!”
凌孟祈的祖母和父亲继母乃至他那一大家子所谓的“亲人”都进京来了,这会儿甚至已经在自己家里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早知道年前自己就不该与凌孟祈说起他们的,再不然自己说完了就该立刻“呸”三声的,如今算怎么一回事,好的不灵坏的灵吗!
陆明萱不由满心的郁卒,倒不是她不愿意服侍两层婆婆,与小叔子小姑子们应酬,实在是凌孟祈家的情况与别家太不一样,凌孟祈的继母也还罢了,到底只是继母,凌孟祈又深深不待见她,想来自己就是对她不恭不敬凌孟祈也不会说自己什么。
麻烦的是凌老太太,到底也是凌孟祈的亲祖母,以往听他说来,若没有后者护着,他甚至根本有可能长不大,之后也是凌老太太做主让他进京,他才会有今日的;可要说凌孟祈对其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未必,自己届时可该怎么对待凌老太太呢,轻不得又重不得,这个分寸实在不好把握啊。
还有凌孟祈的父亲,对这个公公陆明萱打心眼儿里没有半分好感,当年的事的确是罗贵妃做错了,可关凌孟祈什么事,难道母亲犯了错,儿子也不是他的儿子了吗?可他却只会一味的迁怒凌孟祈,坐视凌孟祈被其继母百般虐待,他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偏与凌老太太一样,凌孟祈因罗贵妃的关系,待其终究还有几分愧疚,也是轻不得重不得……幸好自己是做儿媳的,不用时常面对他,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天长日久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说是不是不愿意服侍婆婆,但平心而论,这世上又有那个做媳妇的心甘情愿发自肺腑想要服侍婆婆在婆婆跟前儿立规矩的?陆明萱自然也不能例外,可怜她和凌孟祈才过了几个月只有夫妻两个的小日子,难道这样的日子自今日起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她可不想让自己精心布置起来的温馨小家被弄得乌烟瘴气的,不行,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她就得与凌孟祈商量好,尽快将这一大家人都弄回临州去才是!
一旁陆明芙见丹青附耳与妹妹说过几句话后,妹妹脸上的笑容便立时去了一多半,眉头也深深锁了起来,估摸着她是遇上什么为难事了,因凑过来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出来我听听,大家一起想法子总比你一个发愁来得强。”
陆明萱想了想,这样的事既瞒不住也没有瞒自己姐姐的必要,便小声与陆明芙说了,“……我如今发愁的是,一大家人都来了,打的只怕是住下了就不走的主意,我该怎么才能将他们都弄回去?”
陆明芙闻言,眉头也一下子锁紧了,片刻方吸气道:“这事儿怕还得妹夫点头才成,到底是他的亲长,是留下是送走都得他说了算,以妹夫对你的好,和那家子人以前对他的种种虐待来看,妹夫那里我倒不是很担心,关键还是那句话,到底是他的亲长,若他们非要赖着不走,你们还能真把人赶出去不成?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妹夫却还要做官,事情真闹大了,于妹夫的声誉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只怕也要沦为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事儿不好办啊!”
“可不是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不然我干嘛愁成这样?”陆明萱说着,越发没了食欲,遂放下筷子,要了茶漱口,然后与陆明芙道:“姐姐且吃你的,我与老夫人辞行去了,太太那里我就不特别去说了,待会儿你抽空儿替我说一声。”
陆明芙忙道:“急什么,再怎么着也得吃完饭啊,他们是占了亲长的名分,可既然都来投奔你们了,不管以后回不回去,都得仰仗你们的鼻息过日子了,你干嘛怕他们,这般急急忙忙的回去,他们还以为你怕了他们呢,就是要把架子拿得足足的才好。你可别忘了,妹夫如今已经是四品大员,今非昔比,你也已是朝廷御封的四品恭人了,而他们,什么都不是!”
陆明萱无奈道:“我倒不是怕他们,我是担心段嬷嬷她们吃亏,再不然被他们硬闯进了我的屋子,回头我还住不住了?好了,你别担心了,我自有分寸的,我先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