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对凌孟祈的话将信将疑,觉得以凌老太太的脸皮,赶都赶她不走了,想让她主动提出离开,简直就是做梦嘛!
却没想到第三日一早,她送走凌孟祈,又躺下小憩了一会儿方起来,彩簪就进来屈膝禀道:“夫人,春华嬷嬷求见。”
陆明萱不由心里一动,大清早的春华嬷嬷就过来,难道凌孟祈的话真要在今儿个应验不成?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紧不慢的梳洗妆扮毕,又喝了一碗燕窝粥后,才令彩簪请了春华嬷嬷进来,笑道:“嬷嬷一大早的便过来了,莫不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春华嬷嬷眼睑下一圈明显的青影,看起来气色很不好,闻言勉强笑道:“老太太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此番我们进京住了这么久,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所以想请夫人过去,当面与夫人说一声,只不知夫人这会子可得闲?”
猜测得到证实,陆明萱心里有喜无惊,面上却一派的讶异,道:“怎么住得好好儿的,忽然就要走呢,就算要走,也要等到老太太身体大好了之后再走不迟啊,不然万一路上再有个反复,可该怎么样呢?”
春华嬷嬷暗自苦笑,夫人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给他们任何以可乘之机。
不过罢了,老爷与二少爷这两日都疯了一般,一闭上眼睛就魔怔了似的发狂发颠,一睁开眼睛就不是大哭便是闹腾着要离开京城,见老太太坚持己见他们甚至不惜戕害自己,什么以头撞墙,以头抢地,嘴上还嚷嚷着老太太这是‘生生要逼死我们父子’吗,老太太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他们即日便离开京城。
只是离开京城后,这么一大家子该去往哪里,又该以何为生,老太太至今是半点头绪也没有,这才会一大早便特地让她过来请夫人过去,既是为辞行,关键还是希望夫人能赠他们一些财物,也免得他们要不了几日就真要流落街头了。
春华嬷嬷因赔笑道:“老太太的身体是还没大好,架不住老爷与二少爷都急着想离开,夫人不知道,自那日大爷带了老爷和二少爷表少爷出门回来后,老爷与二位少爷就都不大对劲儿了,老是做噩梦,才短短一日两夜呢,都已脱了形,想是……终究不合京城的水土罢?夫人这会子可得闲,若是不得闲,奴婢就去外面等着,等夫人什么时候得闲了再过去也不迟。”
陆明萱笑道:“怎么会不得闲,我这便随嬷嬷过去见老太太,有劳嬷嬷带路。”
心里已明白过来前日凌孟祈回来后何以会那般有把握了,他那日带凌思齐父子叔侄三人去的可是素有“人间地狱”之称的诏狱,她虽从没去过那样的地方,对诏狱的十八般酷刑也多少耳闻过,据说嘴巴再硬骨头再硬的人进了里面,都会撑不了几道酷刑便把什么都招了,可以想象那些刑法究竟有多残酷,也就难怪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怂货的凌思齐三人会吓得噩梦连连,再不敢在自家多呆了!
凌老太太固然不想走,可架不住凌思齐与凌仲祐都死活要走,除非她真自私到可以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儿孙死活的地步,然她的自私分明又只针对凌孟祈,对凌思齐和凌仲祐甚至欧承文,看得出来她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可不就只能同他们一块儿离开了?
凌孟祈这招釜底抽薪倒是用得好!
春华嬷嬷应了,与丹青丹碧一道,簇拥着陆明萱去了西跨院。
果然凌老太太的气色也十分不好,笑容勉强得甚至不能称之为笑,哑声与陆明萱说道:“我们进京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虽说我很想一大家人都厮守在一起,更想亲眼看着祈哥儿和你为我添一个小曾孙,奈何……奈何你老爷和二弟着实不合这京城的水土,不过才随孟祈出门一趟,在京城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儿呢,就噩梦连连的跟中了邪似的,我实在担心再让他们留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好歹……”
说着红了眼圈,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后,才继续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虽想守着你们,到底也放心不下他们,所以已决定即日便离开京城了,偏祈哥儿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我等闲见不着他,只能说与你了,回头等他来家了,你再告诉他,也免得他以为我们不辞而别。”
陆明萱只当听不出凌老太太话里的机锋一般,微笑点头道:“既然老太太已做了决定,那夫君和我便不多留您和大家了,我这便与老太太准备仪程去,等晚间夫君回家后请夫君亲自过目后,明日一早便送老太太与大家离开。”
凌老太太闻言,虽已决定了要离开,见陆明萱连面子情儿也不顾分毫,竟是半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心下仍是禁不住一阵气恼。
可气恼归气恼,还不能表现出分毫来,还得腆着老脸向陆明萱提要求:“本是一家人,你既提到仪程,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们此番离开京城,临州是回不去了,可不回临州,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安身,我们身上也没有多少财物可以维生的,所以希望你能多为我们准备些财物,让我们至少短时间内不至于挨饿受冻,流落街头。”
陆明萱实在有些不待见凌老太太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比起以后便不必再忍受凌家这一大家人恶心的嘴脸,这点小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了,因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您不说我也理会得的,况届时还要先请夫君过目的。”
凌老太太暗自气苦,就是要请祈哥儿先过目她才不放心呢,谁知道他肯给他们多少财物,指不定什么都不给亦未可知,反倒是陆氏,碍于面子,反倒不可能做得太绝。
不过话说回来,祈哥儿那日到底对思齐父子叔侄做了什么,将他们吓成了这样,他最好祈祷他们三个一辈子都什么也不说,否则她必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暗自发了一回狠,凌老太太又与陆明萱说起另一件事来:“……此番你文表弟离京后便不与我们一起了,而是打算回家乡去,凭着家里仅剩百来亩田产的出息,好生苦读几年,若是侥幸能中个秀才举人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个前程,你准备仪程时,记得也替他准备一份儿。”
这欧承文倒是个识时务的……陆明萱虽也厌恶后者,到底好过凌思齐父子并赵氏甚至凌老太太,遂应道:“我知道了,老太太放心。”
当下陆明萱又与凌老太太应酬了几句,也就借口琐事繁多,行礼告辞离了西跨院。
余下凌老太太满心的懊恼与不甘,可想起儿子与孙子这两日来的癫狂,现下这会儿还是她勒令赵氏熬了双倍药效的安神汤给二人吃下,二人才勉强安静的睡着了,又只能叹气,她总不能真只顾自己享乐,便不顾儿孙的死活罢?
而陆明萱回到正房后,却并没有按凌老太太的要求替他们一行和欧承文准备仪程,而是暗暗计划起届时该送凌老太太等人去自家哪个庄子上,去了那里后该怎么安排他们,又该打发谁去服侍看管他们等事儿来。
晚间凌孟祈回来后,陆明萱第一时间把白日凌老太太与她说的话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如今该轮到你唱黑脸,我唱白脸了!”
凌孟祈闻言,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令她取了一百两的银票给自己,二人一道去了西跨院。
可巧儿凌思齐父子二人又魇住了,在屋里大哭大叫的:“不要啊……不要过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就放过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