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治所,戌时。
肃州城中,若论夜间玩乐场所,刨去那私娼馆、半掩门等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有规模的青楼共有三家,醉心楼便是其中最大的一间。
与别家青楼有所不同,这醉心楼的东主与平日里带女儿的老鸨竟是同一个人,便是那日管大少口中的吴妈妈。
话说二十多年前,吴妈妈孤身一人初来此地时还是个风韵尤佳的良家少妇模样,却不知是与家里人置气还是怎地,竟花大价钱盘下了城里最大的青楼“红袖招”,又请来工匠里里外外重装了一遍,将这招牌也改做了“醉心楼”。自此,“吴娘子”便成了“吴妈妈”,在她一门心思的精心打理之下,竟也将这醉心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方开始时,颇有些城里的地痞无赖、流氓游手欺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专程找上门来寻衅滋事、白吃白玩。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妈妈一不妥协、二不报官,只凭着一张霸道绝伦的利口便吼得那些下作之辈灰头土脸、抱头鼠窜;这其中自然也很有几个不甘心之人伺机暗地报复,却不是遭了意外、横尸当场,便是人影不见、踪迹全无,只吓得其他蠢蠢欲动之徒都纷纷收了心思,知是有高人暗中看护场子,再不敢来胡乱招惹;那几个曾被吴妈妈骂出来的,更是宁可走路兜个圈子,也不愿再踏入醉心楼范围半步。
要说这人,往往都是欺软怕硬、趋利避害。眼见吴妈妈撑起了场子,楼中那些原本耍大牌、看热闹、说小话、提跳槽的莺莺燕燕们顿时都夹起了尾巴做人,一个个在吴妈妈面前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地伺候客人,再不敢生什么歪心思。
这吴妈妈虽然并非青楼出身,却颇能体谅手下姑娘们的辛苦与难处。口上虽利害了些,心地倒确是不错;没出三个月,便尽收了楼内人心。加上常常在外面拿些财货捐资助教、修路架桥、抚恤孤儿、照顾鳏寡,又烧了几张年老色衰之人的卖身契,放了她们回家;更是在城中也得了个“仗义巾帼”、“女中孟尝”的美名。
据说,还曾有个临州的酸丁腐儒听闻此事,喝了几杯后找到吴妈妈,作了首骈四俪六的长文,先赞她知耻懂礼、娼而有义;再劝她改邪归正、早日从良、相夫教子、谨守妇道,却让吴妈妈当场骂得狗血喷头、狼狈而出,险些活活气死在闹市街头。虽然旁人都拿此事当笑话讲,却也在无形之中在更大范围内为醉心楼多做了些宣传,吸引了相当一批慕名而来的外乡好奇者。
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虽说吴妈妈已无当年黛眉杏眼、翘臀纤腰的风貌,楼中也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姑娘,这醉心楼的名号却没有变,更是始终排在肃州娱乐圈排行榜的首位。
戌时乃是上客的高峰,这一日也不例外。醉心楼外的小广场上早停满了车马,或是送富商豪客们来此千金买笑,或是接楼中当红的姑娘们往贵人居处登台献艺。广场上自是人喧马嘶、沸沸扬扬,楼中也是一片莺声燕语、欢笑不断,至于人们想象中的那些“啪啪啪”、“啊啊啊”的羞人之声,却是从亥时甚至子时起,方会逐渐开始占据主旋律。
便在这一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之中,吴妈妈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游走在各桌之间照应客人,而是在自己房中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地直直盯着面前的一位妖娆女子。若在平日,照眼中怒火的燃烧程度,她那独门秘技“狮子吼神功”早该使将出来,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沉得住气,竟然一直隐忍不发。